若是有人在这屋,就能清晰地看到,谢六郎的耳尖逐步变红,胸起伏,气变短。
“啪”一声,他扔掉手中书本,蹙起眉,烦躁地扯了扯中衣领口。
心中第一次升起悔意。
当真,就该是让她做个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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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氤氲,腾腾上升。
劳累一整日,通身终于被温热的温水笼罩,扶萱轻轻呼出一口气,舒服地靠在了浴桶壁上。
她的思绪不受控地纷飞,回到了建康城的家人身上。
阿父尚在狱中,虽在服药,但成日在那又湿又臭的地方,不知如何受苦;阿母身子骨又一向不好,阿父不在,她一个人在院里该是多么难熬;伯母自伯父故去后便是寡言少语,自个不在家里邀她,她许是连门都不愿出;家里的哥哥们个个被禁足,该有多心灰意懒;潇哥哥,也不知醒来没有……
还有伯父,到底要何时才能查到他冤故的源头。
担忧顾虑太多,此刻一股脑涌上心头,扶萱难以自控地难受起来。
起先只是低低的哽咽,渐渐地,她便越发收不住,变成了呜呜咽咽,而后,是嚎啕大哭。
一声声哭泣从净室传来,打在谢湛耳朵里,跟撞在心尖上似的,声声割肉。
他蹙着的眉更紧了些。
也是,不过是二八年纪的小女郎罢了,家遇突变,遭人砍杀,委屈害怕些,也无可厚非。
独闯豫州探案,执拗也好,孤勇也好,是他从未见过的,她那娇气大胆之外的另一面。
今日临危不惧,紧急关头动脑筋撂倒了一个贼人不说,今日他伤口那般模样,她没有哭哭啼啼,被吓地六神无主,而是就地取材,寻来草药治他。
她与矜持做作的世家贵女,与旁人,从一开始便不一样。
行事由心,倔强坚强。
许多处,都教人欢喜。
她就像织着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无论如何,自己仿若都要陷进去。
谢湛起身,立于窗牖边,看着浓浓夜色。
夜归于寂,北斗阑干,弯月别枝。
净室里的小女郎还在呜呜咽咽,为这不太清明的夜添了几抹愁色。
直教人,心下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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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眼看着临近子夜,沐浴的扶萱还未出现,谢湛心觉异常,往净室走去。
他叩着净室门,朝内唤了几声萱萱,扶萱并未应他。
“萱萱。”
他接着又唤了几声,照旧无人回应。
浓重的担忧袭来,谢湛正要伸脚一踹,破门而入,内里,扶萱懵懂问出了声:“谁?”
今日她本就早起疲惫,又大哭了一场,而后被热气一熏,眼皮便不由自主发沉,不知不觉便靠着桶壁睡了过去。
谢湛听出她声音中的迷茫,等了半晌,才开口提醒:“洗好便出来罢,早些歇息。”
“哦,好。”
扶萱拍拍脸蛋,让自己清醒清醒,而后撑住桶沿,“哗啦——”一声站了起身。
距离极近中,这声响动自然是极为清晰,人之本能,寻声望去——
净室雕花门后垂挂着纱帘,光影恰从另一侧照来,她的影子落在纱帘上,从这处看过去,便是纱帘之中,她未着一缕的轮廓。
纤厚有度。
峰峦起伏。
谢湛一言不发,转身,逃也似地往回遁。
血脉中热流汹涌,通通只涌到了刚消下去的那一处。
复起。
难受。
身子仿若提醒着他,叫她当爱妾的决定,现下不过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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