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的跑到这儿来?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儿想到阿娘做的海棠花饼,便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这才过来寻阿娘的!”重午脸上露出几分娇憨之态。
景延年也从院子外头缓步进来,他和萧玉琢交换了视线。
“走吧,阿娘也去看看儿的骑射水平可有精进!”重午这会儿与萧玉琢站得近,说话声音小,一口一个阿娘,更显得亲昵。
萧玉琢叹了口气,莲蓬恰端了鲜花饼而来。
重午伸手从盘中捏了一块,笑嘻嘻的送到萧玉琢嘴边。
看着儿子讨好的笑意,萧玉琢心头酸酸的。
她含住鲜花饼,却发觉用糖腌渍良久的鲜花,竟还有些涩味儿。
究竟是心里的涩味儿溜了出来,还是花瓣的涩味儿进了心里,难以分辨。
重午见柳梦嫣还跪在地上,不由轻轻拽了拽萧玉琢的一角。
“阿娘,叫她起来吧?”
萧玉琢看那宫女一眼,“起来吧。”
重午的笑意,溢上眼角眉梢,“阿娘最好了”
“兰雪,你带她下去,我已派了人去豫章郡仔细打听,一个细节都不会遗漏,在确定她身世之前,且叫她在王府里学规矩吧。”
刘兰雪上前,“姑娘跟我来吧。”
“等等!”重午变了脸色,“阿娘?!”
“查明了她的身世,日后也免得旁人再拿着个作伐子,对你对她的名声都不好。”
重午抿着嘴。
“做事不能留隐患,既然有人攀诬,那就该把事情抖个清楚。太子殿下觉得可是这个理儿?”萧玉琢目光幽幽的看着重午。
重午抿抿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的脸憋得有些红,“这话是不错,但她是东宫的人,断然没有扣在吴王府的道理!孤会带她回去。静候吴王府送来消息!”
此话一出,庭院中霎时静了静。
萧玉琢和景延年的目光都落在重午的脸上。
他自知这话带出了太多的情绪,这般疏离的说法,定会伤了爹娘的心。
可他好脸面,并未低头,梗着脖子,“我会将她带回东宫,暂且不叫她在身边伺候,待查明了再安排职责。”
“将她留在吴王府有何不妥?你是怕查清楚了,吴王府昧下这个人吗?吴王府还不缺一个丫鬟。”萧玉琢皱紧眉头。
柳梦嫣可怜巴巴的望着重午,好似重午就是她的天,她的依仗。
她没了重午。天都要坍塌了一般。
重午深吸了口气,“不行。”
“你”萧玉琢抬手指他。
“孤是太子,孤连身边的一个宫女的主都做不了吗?!”重午加重了语气。
萧玉琢却忽然抬手捂着肚子,呻吟一声。
景延年脸色大变,飞身上前,伸手将萧玉琢护在怀中,“哪里不舒服?可是动了胎气?!”
重午原本脸上还带着怀疑。
阿娘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会这会儿说难受就难受了?
可听闻爹爹后一句话,他当即吓了一跳。
“阿娘有有孕了?”他忐忑问道。
景延年黑着脸,弯身抱起萧玉琢,重午上前关切,都被他闪身避开。
“不敢劳驾太子殿下关心。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景延年冷着脸说道。
语气冷森,重午不禁抖了抖,爹爹生气了啊
“我”他忐忑上前,想要解释。
景延年却看都没看他,抱着萧玉琢提步变便走。
莲蓬也连忙追在后头。
一时间回廊里只剩下脸面失落怅然的重午,和跪在地上的柳梦嫣。
刘兰雪追着景延年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
重午跟她很熟,见她回来,连忙问道,“我阿娘她”
“有王爷在,王妃不敢劳驾太子殿下惦记。”刘兰雪语气凉凉的。
重午一噎,“兰雪姐姐”
“不敢当,太子殿下折煞婢子了!”刘兰雪连忙打断,“婢子送殿下离开。”
重午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柳梦嫣,面色纠结。
柳梦嫣可怜兮兮的轻唤了一声,“殿下”
“你且留在王府中,我阿娘待人一向宽厚。”重午说道。
柳梦嫣垂头,眼泪掉的很凶,“婢子不怕留在吴王府,婢子只是担心殿下担心她们照顾不好殿下。殿下要记得,晨起多加一件衣服,春日晨起还凉。殿下记得叮嘱她们夜里不要打盹儿,要时时给殿下拉被子。夜里寒邪正盛,阳气最弱,春日最容易寒邪入侵”
刘兰雪翻了个白眼,“感情离了这姑娘,整个东宫都不转了,罢了,娘子也是多操心,如今都不是吴王府的人了,娘子凭白操这个心干什么?殿下还是把这位姑娘带走吧!耽误了东宫的事儿,耽搁了太子殿下的公务,吴王府可担待不起。”
这话讽刺意味太浓,重午脸色难看。
“孤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原本正心生感动,觉得柳梦嫣简直比阿娘还关心自己。可刘兰雪这话一说,他又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少了一个宫女,东宫的公务都要被耽搁了,那他这太子也别干了,没出息到家了!
“等阿娘查明你身世,孤必回来接你!”重午说完,叫刘兰雪将她带走。
柳梦嫣还要再哭。
刘兰雪却挽住她的手臂,看起来动作似小姐妹的亲密无间,实则将柳梦嫣扣的死死的。
她低声在柳梦嫣耳边道,“别装了,太子走了,看不见了。”
“姐姐这话”
“别叫姐姐,谁是你姐姐!小小年纪不学好,一举一动都露着狐骚。”刘兰雪轻嗤,“你不知道姐姐以前开过青楼么?什么样的狐媚子没见过?就你这样的,开脸价也卖不上一百贯。”
柳梦嫣脸色大变,又羞又怒,脸面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兰雪把那姑娘送进王府一个偏僻的小院儿里,派了两个教养嬷嬷去看着她,顺便好好教教她规矩。
安排好了她才往主院儿来。
萧玉琢正坐在软榻上吃暖棚里早熟的樱桃,她脸上哪有半分的不适。
“娘子?”刘兰雪微微一愣,“可是动了胎气?”
萧玉琢轻嗤一声,“胎气若是这么容易动,哪儿还有现在的重午?”
刘兰雪低头忍俊不禁,“太子殿下可是愧疚极了,想往这院儿来,却又怕招您生气。婢子回来的时候,还瞧见王爷怒气冲冲的带着他去了书房,怕是要训斥呢!”
“叫廖长生提醒王爷一下,莫训斥。他挨了骂,心里反倒没有愧疚了。旁人不说他,他才会自责,自责了才会不由自主的往深处想。”萧玉琢说道。
刘兰雪应了一声,连忙去吩咐。
“那柳梦嫣的身世?”刘兰雪回来低声问道。
“重午说的也有道理,柳家人敢把她送进宫来。这收养的事儿,不应该会有问题。当初采选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如今怎么忽然又空穴来风了?”萧玉琢抬手摸了摸肚子,“梁生”
她话未说完,看了刘兰雪一眼。
刘兰雪感受到她的视线,停了片刻才应道,“梁郎君的老家就在豫章郡,当初开松竹馆的时候,积攒了一些钱财,全投在豫章郡里买了庄子。他在豫章郡也有些故交,魏郎君应该都熟。”
萧玉琢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魏郎君同菊香的婚期将近,让他去豫章郡怕来回耽误了功夫。”
刘兰雪想了想,立即道,“可以叫魏郎君写几封信,娘子怕旁人打听不清楚的,还是婢子去,有魏郎君的信,婢子定能将那姑娘的身世摸得清清楚楚!”
她话音落了好一阵子了,却不停萧玉琢作声。
刘兰雪有些狐疑的抬头看着娘子。
“娘子?”
“其实不是怕打听不清楚。”萧玉琢摇了摇头。
刘兰雪疑惑不解的歪了歪脑袋,“那娘子这是?”
萧玉琢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我说。不管那宫女是不是纪王的后人,我都不赞同她留在重午身边,你会不会觉得我这娘太霸道?太不近人情?”
刘兰雪怔了怔,她迟缓的摇了摇头,“娘子必定有理由的。”
萧玉琢眯了眯眼睛,“重午才十岁,他还什么都不懂呢!可那女孩子已经十六岁,开始发育,情窦初开。看她形容做派分明是有意引诱重午。男孩子在感情这方面,发育本就比较迟缓我是担心她引着重午走上歧路。”
刘兰雪扬了扬眉毛,“那还不简单,如今那宫女就在吴王府,多得是办法叫她再不能离开!”
“处置那宫女再简单不过,可这不是杀鸡就能儆猴的事儿。太子乃是储君,日后重午身边会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宫婢前仆后继。”萧玉琢凝眸,“如今又有多少臣子,想要借着献美谋得升官加爵?”
刘兰雪张了张嘴,面上表情有些讶然。
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即便这些都不论,如今摆在我和重午面前的,也是成长的过程中,必然要遇见的一道沟。”萧玉琢叹了口气,“跨过去了,日后是母慈子孝。跨不过去,也许就是反目成仇。”
“不会那么严重吧?”刘兰雪惊愕。“娘子不要想太多。”
“十岁,本就是青春期,逆反心理最重的时候,很多心理问题,都是在这时候埋下的隐患。”萧玉琢歪了歪脑袋,轻声低估,“早知道会遇上这些事儿,穿越前就该多学学儿童、青少年心理学!”
“娘子说什么?”刘兰雪挠了挠头,没有听懂。
萧玉琢摇摇头,“那宫女被安排在哪儿了?”
“在西南边角的院子里,有两个嬷嬷看着。”
“不要放在哪儿,放在主院近旁。临水院子里,派两个年轻机灵的丫鬟伺候着,衣食起居都照顾周到”
“娘子还把她当贵客敬着吗?!”
刘兰雪有些听不下去的打断萧玉琢的话。
萧玉琢脸上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我不敢确信这招有用,重午是长子,一切都要在他身上摸索着来。你只管照我的吩咐,那宫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不必苛待,唯独不要叫人同她说话,不管她说什么,听着不理她就是!”
刘兰雪愣了愣,应了声就去安排。
柳梦嫣又被从那偏僻的院落带了出来,安排进临水住着。
太子离开的时候,听闻她住进了临水院子,脸上立时就松快了,“阿娘真是嘴硬心软!”
“太子殿下这下可以安心了。”太子身边内侍说道。
重午点了点头,“叫人告诉梦嫣,孤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去,叫她不要惹王妃生气,王妃是很慈爱宽宏的人。”
“王妃叫她住到临水还给她安排了两个年轻丫鬟伺候,她必然能够体会王妃的心意。”内侍小声道,“说到底,王妃还是心疼殿下您呀!”
重午脸上愧疚之色更浓,“阿娘这般心疼我,我却又惹阿娘动气。适才在书房里,爹爹瞪眼看着我,我瞧着他恨不得要揍我,却最终只是干坐了半个时辰,未曾数落我一句我真怕他憋坏了身子,求他打我他却把我给撵了出来,唉!”
太子殿下回到东宫,连忙叫人从他东宫的小库房里挑出好些珍稀的药材、锦帛来,送到吴王府。
柳梦嫣在吴王府吃得好住得好,还不用干活儿,不用看旁人脸色。
这日子。简直比在东宫里还好。
在东宫,她虽得太子看重,但太子毕竟年幼,很多事儿他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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