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将哭过,如今眼眶涨着红,表情却依旧淡漠。
她是天生的神,虽也是下界修炼上来的神,但从出生开始,便没有七情六欲。
终南望的命,算是她唯一一件没得到的东西。
“花神,他死了。”
少年模样的花神大人端着他的茶碗,敛了笑,朝着居秋暝颔首:“有何打算没有?”
居秋暝盘腿坐在他的面前,又趴到他的腿上:“我想带着他的骨灰,回一趟下界。此番前来,是为向你道别。顺道也要多谢你多年倾力相助。”
花千树又开始盘着茶碗:“……也好。”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既如此,你便去吧。”
他正经的脸云轻风看不惯,赶忙吞下最后一块豌豆黄,搁了碟子就反身进屋,寻着蝴蝶仙去了。
居秋暝见他走了,自己施法变出一个锦盒。
“花神大人,此乃西天灵山五千年一诞的须弥果。当日我得来也算缘分,百年来,大人耗上几千年修为炼丹救我徒儿,这便当作谢礼了。”
花千树收了那锦盒,一点便收入殿内。
“下界前也去给门神送个礼,如今这年代,诸神愈加惫懒,若不送礼,你可有的等。”
他抚着居秋暝的后背,像在撸一只狐狸犬,温柔而缓慢地,给小狗拂去那些生死之痛。
其实就外貌而言,花神长得要比居秋暝小上几岁。
这般孩子安抚大人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宽厚,也不暖和。
但在空荡荡的日光中,居秋暝却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起这一时的温存。
“……花千树,我这便去了。”
花神大人收回手,又继续盘着茶杯,笑呵呵道:“便去罢!”
居秋暝缓缓地从他膝盖上抬起头,又一把子站起来,回头便走。
“松清,这一路,要你自己走了,可万望小心。”
居秋暝背着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踏着云彩飞走了。
花千树看她走的潇洒,颇有些被用完就扔的哀伤,一时哑然。
小蝶仙重锦又重新醒来,听云轻风说松清大神就要回去下界,连忙爬起来追出去。
踏过门槛时,便连一眼也没注意到坐在门槛上忧伤着的花神大人。
她飞得轻快又雀跃,后面追着的云轻风急急忙忙,满脸担忧,差点撞上坐在门槛上的花神老父亲。
被三个人睡完穿裤子就溜的花千树更伤心了。
他召来自己的花童分身,将他变成一只小狐狸犬,端在腿上细细抚摸。
面目又再慈爱起来。
…………
居秋暝爬云爬得快,早早便甩开身后二人,到了新天门,在门神殿里正与门神交涉。
“大人,我家小徒弟寿终正寝,想回大千世界入土为安,还望成全。”
她作为七重天上的大神,若是要给这守新天门的门神行礼,未免太过,便只尊称了一声大人,腰却没弯。
门神算是天生天养的仙,长得矮小似婴儿,面目也稚嫩可爱。
他斜起小包子样白白胖胖的脸蛋儿,作出了几分趾高气昂的姿态:“松清大神,你要从我这儿过路,按着章程,得先上九重天,禀明道宁大人。待他给批大神一道文书,大神再去寻四重天的上生大人盖个戳儿,再来小仙这里登个名字,要个令牌,方才能去下界。”
居秋暝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一套章程下来,终南望别说头七,怕是过了七年都入不了土。
她召出霸王枪,指着门神粉粉嫩嫩的鼻子:“就现在,登名,给令牌。”
门神被她吓得呆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儿。
半晌他小手按在枪尖儿上,微微往自己脑袋边挪了挪,抖着声音道:“大神,大神,小仙也是按规矩办事,您还是莫要为难我……”
“住嘴!”
居秋暝又把霸王枪挪到他鼻尖,面上一点表情没有,那枪尖甚至逐渐燃起一道幽黑的火焰。
“你给还是不给,给个准话。”
门神肉肉的脸蛋上漾起一个讨好的笑,脸颊边还有一对小酒窝。
“嘿嘿,”他小孩子的脸上露出市侩的笑容,“好商量,都好商量!”
说着转身就伏案写起文书,自己从木柜子里搬出一只足有他小肚子那么大的一只印章。
——瞧着应当是道宁大人的字迹的文书,和上生大人的神印。
完事了之后,门神又从身后那个高的看不到顶的墙上,取下一只挂着的令牌来。
门神掸了掸令牌上怕是积了得有几百年的灰,又举着令牌在乾坤镜上摆了摆,算是留了名字。
软软嫩嫩的小孩子两手举着对他来说有些巨大的令牌,小短腿一顿一顿的,恭恭敬敬的举到居秋暝的面前。
“请大神收!”
居秋暝取过那只令牌,又从储物腰带里取出一袋子灵石,往门神圆圆的脑袋上一搁:“多谢门神。”
“恭送大神!”小包子一样的门神头顶灵石袋,滑稽的举着一双小手,给转身离开的居秋暝拜别,“大神有需要再来啊!”
居秋暝还未走远的身影微微一顿,又有些滞涩般的走的更远了。
她忽然想起万年前,在下界时,师兄师姐爱跟她分享一些尘世凡事。
说起那些人间有些名贵裁衣店里的小二,见了穷人便冷眼,见了强权便叫爹。
最后师兄吃着尘世界带回山里的猪肉脯,边嚼边总结道:
“……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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