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卯时的朝云若轻盈而细碎的棉絮,以胭脂色的霞光为染料,散落在方蒙蒙亮的苍穹之上。

但不过一眼,归长虹就拢住衣裘,从此等美景上收回了目光。

自祭典结束的半月来,她一直高烧不退,梦魇缠身。然,每每从梦中惊醒,她总会将梦中之见闻悉数遗忘,只余一句不知何人所言的警告声萦绕在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但好在归哲成虽将她禁足于殿中,却并未禁止她派人取书的行为,因而翻阅那本野史就成为了她每日梦醒之后的消遣。

而归哲成在听闻她最近在研究古籍后,便直接将私库的令牌给了归长空,差他将那非皇帝亲至,不可查阅的书籍都一一给她送来。

言行间,他似是在鼓励她继续探究下去,又仿佛只是给她提供了个解闷的玩意。但若是深究,却也只能说是和他即位以来一直鼓励修史的举动相吻合。

归长虹放下手中的古籍,起身转动起那雕有的灯罩。而那彻夜未熄的烛光在挣扎无果的情况下,只得随着空气的消失,逐渐暗淡了下来。

待到殿内只余破窗而来的霞光之时,她睫毛轻磕,半伏下身子,撑着头,沐浴于晨光之下。两颊边顺势垂下的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将她那双因陷于思索而紧皱的眉头也尽数隐藏。

祭祀前她从书库中随手拿起的怪谈,她越是研究,便越发感到此书的诡异。

其封面看似饱经风霜,但若是翻过序言,便能发现书页中的字迹清晰可见,乃至其油墨之痕迹也崭新如初。仿佛那残破模糊的封面只是为了让此书若沧海一粟,隐藏在浩瀚如烟的书库中。

而她在翻阅了半个私库后,才堪堪找到与书中文字相近的记载。但仅是此等发现便足以让人心惊,因为那唯一能做参照的古籍已经是人族记载中最古老的一本。

更何况,对方之所以能流传至今,还是有着先祖秘法的加持,同时一直保存于私库中不见天日。而以文字由繁入简的演变过程来看,这本野史所著的时间只会更为久远。

饶是有古籍对照,以及归长虹废寝忘食的翻阅下,这本不过五十来页的书,她也不过是方才看完一遍。

然而,当她尝试回忆起书中内容之时,她却发现自己虽有过目不忘之能在身,但合上书页的那一瞬,书中的内容便在她脑海中逐渐淡去。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堪堪只记得书中似有提到,万年前人族才是土地上唯一的主宰,而后天生异象……

记忆的断层让归长虹心惊不已,一股不祥的预感缠绕在她心间,似是她若是再不快些,就再也没机会查看了般。

在心下焦灼感的逼迫下,她顾不上眼睛的酸痛,猛地睁开眼望向桌前合上的古籍。

她这次定要将其摘录下,以试探到底是何处有异。

只见,书的扉页上写有一个极为醒目的“苍”字,其下作者用两行的小字予以注解: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1]天行有常,可叹万事皆有一线生机。

若是作者名取自“白云苍狗”,这“苍”又作何解?

即使直觉提示这里大有来头,但还未等归长虹琢磨出个所以然,她便双眼一模糊,向前栽倒而去。

她脑中则再次响起了这些日来梦中的警告声——

这是天命,也是代价。唯有顺应天命,才是人族唯一的归宿。

顺应天命?简直可笑至极!若是天欲亡我,难不成人族还要引颈受戮、任人宰割?凭什么?

与梦中人的共情让归长虹的眼神越发坚定。她双手撑住桌面,稳住身子,决绝地望向虚空中的一处。

而当她欲提笔相记时,却见其书根本没有扉页的存在,而封面后的第一页上只写有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力量是诅咒、是天谴、亦是代价。

宛若刚才所见不过是她通宵达旦的阅读后产生的幻觉而已。

“吱吖”

秋实捧着呈有温水的铜盆,踏着霞光,跨过门槛。她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向桌前走来。

但当归长虹循声望去之时,她便见对方脚腕一扭,身子骤然失去平衡。

即使木质的地板在宫中无数能工巧匠的打磨下平坦无比,但秋实仍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般,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见此,归长虹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她下意识地便一把捞起桌上的书,向后背过身去。她一边将手中的书紧紧地压在怀中,一边低头挡住书籍的上沿。

在将其护得密不透风的同时,她自己则因此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即使如此,在“雨停”后,她仍不忘先低头检查起怀中的书籍来。

正当归长虹暗暗松下一口气时,她的余光却望见无数细小的水流正顺着她两鬓的垂发凝结,继而汇聚成水滴,似是即将滴落,因而她只得将垂鬓向后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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