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起身与其对视之间,归长虹才清晰地认识到,若以前他还是站立于树枝之上,那么如今的他已然已经迈出了半步,而只剩下半只脚还停留在枝桠上。
他在摇摇欲坠中,将所有的重量和选择的权利皆施于她一人。
若是她真的因此无法醒来,归长空必将会将那本悬于空中,却尚在犹豫的脚尖彻底落下去,而后偏激地选择转头对人族挥刀相向。
归长径压不住他的。或者说,就像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之人那般,没有人能压制住一个清醒的疯子。
所以归长空他若是活着,只会给归长径带来麻。唯有这一点,归长虹可以确信。
归长径生性乐观又不失天真烂漫,而归长空的内心却又太纤细敏感,以至于稍有恶意都会在他被他放在心中反复琢磨。直到最后,那原本微小的恶意则会被放大数倍,继而成为将他推向绝路的引子。
而这些,是归长径无法理解的,更是她无法察觉的。
思及此,归长虹柔和了眼角。她抬起手,轻轻地触碰着归长空的眼睑。
即使她那染了血的手指比一般人要来的偏低许多,但归长空仍从那小面积的肌肤相亲中的得到了少许的慰藉与安抚。
仿佛是有羽毛轻飘飘的挠过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底不禁溢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渴望。但那股痒意又来得太莫名其妙,以至于他只能像夏日中即将被烈日灼伤的髭狗,无助地乞求着那一抹冰凉。
最后,他只能反手握住了归长虹之手。他像是欲将他的眼珠献于对方般,将其手扣于掌心,进而紧紧地压向了自己的眉眼,而顾不上眼珠被触碰的疼痛。
又或者说,于他而言,那并非疼痛,而是另一种难言的欢愉。
在归长虹平淡的目光注视下,归长空只觉得他似要被濒死般的渴意淹没,因而他不由得上下动了动喉结,隐晦地吞咽着萦绕在身侧的甜腥味。
不够,还不够。
饥饿感若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胃部,但他祈求的东西究竟是何,归长空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此,归长虹极为迅速地包容了他的异常。因为手腕的骤然被抬高,她不得不以着一个头被迫微抬的姿态望着对方。但即使感受到手心的湿意,她的神情依旧冷淡。
而直到这时,她才最终确定了归长空的眼睛的异常之处——
他的眼睛并非纯正的黑色,而是浓郁得若化不开的墨水般的深紫色。
所以于公于私,作为归长空的安全阀,她都不会抛弃他而后放任他破坏她的计划,亦不会独留他一人在这尘世间饱受蹉跎。
这是她的温柔,也是她的冷漠。
她仰视着那边缘处泛着紫色的眼膜,语气肯定地反问道,“皇兄会陪我的,对吗?”
没有人能拒绝一向不亲人的猫咪突然向其露出肚皮,还边讨好地蹭着其手,喵喵着叫的诱惑,归长空也不例外。
纵使归长空心中因长虹的不反抗而曾存在着千般的怒其不争,亦有万般对做出如此决定的人们的痛恨,但当他听到她这句近乎是撒娇的要求后,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个会拉着兄长一同堕入地狱之人,又怎会对其他人产生怜惜!他和长虹才是同类!
这是第一次有人抛弃了其他人而唯独选择了他一人,和着灵魂被补全的快感,这种独一无二的偏爱让归长空如此之兴奋。所以哪怕长虹要的是他的命,他也不忍心拒绝。
甚至于,仅仅是这么想着,归长空瞳孔便无意识地放大。似是有一股隐秘的战栗感从他的头皮处炸开,继而侵蚀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残存的理智。
而他的长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她需要他!
他极力放缓呼吸,以防长虹察觉到他的失态,但那骤然加粗的喘息仍是暴露了他对于与长虹一同赴死一事的反常的兴奋。
“我会的……”
直到开口之时,归长空才注意到他的声音竟颤抖得如此厉害,连这短短的三个字都说得极为抑扬顿挫。
而在这甜美的果实的引诱之下,连死亡都显得若梦般美好起来。
他仿佛是在等待着神灵最后的审判的信徒般,一边数着他那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一边听着自己用着沙哑的嗓音继续说道,“长虹是我的锚,船舟皆系命于锚[1],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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