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看了,笑弯了眉眼,“鹤仙哥哥,你看这胖鱼,好机灵。”

转头吩咐道,“春柳,给它们喂点吃的吧。”

“是。”

坐到软垫上,公主一双眼瞅着驸马,“今天可不可以先不抄书,先听你讲故事。”

驸马拿过一旁的宣纸在公主面前展开,又捏了狼毫笔,“听故事是你抄书的奖励。”

“鹤仙哥哥……”

公主一双眼,含着无限的缠绵把他望着,许鹤仙终是扶了扶额,妥协了下来,“雁儿……”

“你已荒废太多时日了,书不可不抄,只是今日,我们便少抄一点,减为半页可好?”

公主脸上瞬时云销雨霁,展开的眉眼带着秾丽的艳色,她高兴地扑到驸马怀里,“就知道你最好了,像太子哥哥一样疼雁儿。”

驸马听了,抿了抿唇,笑意浅淡了几分,却还是展了袖,捧住了怀里的这朵娇花。

公主之前模仿他的字已学得有七八分像,可是许鹤仙却觉得这样不妥,拿了颜真卿的帖子,硬是逼她换字体,如今她抄书便是用的颜体。

公主心不在焉地抄着今日驸马为她挑选的启蒙书,好不容易抄到“容止若思言辞安定”,她连忙搁下笔,“抄完啦。”

驸马拿过绢帕,握着公主的手指仔细地擦拭上面沾着的星星点点的墨迹,公主有些怕痒地想抽回来,却被驸马紧紧地攥住,“等会,还没擦干净。”

驸马的眼睛很漂亮,眼皮单薄,眼尾微微上翘,眼珠泛出青蓝之色,看着干净单纯,公主呆看了会他低垂眉眼的认真模样。

却有些慌张地用力抽回了手,“好了,不擦了。快讲故事吧。”

驸马怔愣地看了她一眼,却又立刻松了眉眼,“公主可是不耐烦了,”端了桌上的杯子,“先喝口水吧。”

其人温柔,公主不忍再发脾气,接过水一饮而尽。

她心里的矛盾却还在,她想做出格的事,许鹤仙却总能及时出现制止住她。他陪着她,教她读书,她都没心思去外面让大家见识公主和皇室的恶劣了。

等许鹤仙用他那把温润的嗓音开始讲起民间的奇闻轶事时,公主又瞬间沉浸其中,忘了诸多烦恼。

夜幕降临,公主吩咐厨房做了好酒好菜,又亲自煮了一碗长寿面给驸马。

“鹤仙哥哥,你可要一口气吃完,不能咬断啊,不然可就不能长寿了。”

许鹤仙轻笑,“这是谁告诉的公主?”

“我母妃啊,每次生辰她都会为我煮一碗长寿面,告诉我不可弄断。”

公主的声音渐轻。

许鹤仙举起筷子夹起一根,“公主,这面,未免有些粗了。”

后头的春柳和德福齐齐捂嘴笑,这可不是一般粗,怕驸马吃了是要噎到自个的。

公主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两人,又转头对许鹤仙道:“就是粗才好,这样才不容易断啊。”

又起身说:“等我一会。”牵着衣摆,带着春柳匆匆忙忙地往后庭去了。

许鹤仙看着碗里盘成一圈的白粗面,零星漂浮着的油星,和几粒翠绿的葱,有些出神。

他是相府的大公子,生母早逝,留下一个妹妹允仙给他,父亲不久后便娶了第二任妻子,他的继母,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夫人。

母亲走后,他因为生性孤僻,也不愿特意到父亲面前讨喜,父子二人见面的机会愈发少。虽然丞相夫人在子嗣上艰难,但还是在几年后生下了个女孩,父亲甚是喜悦,满怀的慈父心肠都给了这个女儿,小小的允仙曾经哭着问自己:“哥哥,我们是不是连父亲都要没了?他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他只能温柔地安抚她,却不能告诉她,父亲还在,只是他的心装不下我们了。

他和允仙是被忽视着长大的,尽管他是丞相府里唯一的公子,但是在丞相眼里他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还不如从二房过继来的义子讨他的欢心,称他的意。

而这次尚公主,他竟然用允仙的婚事要挟他,可怜那还是他嫡亲的女儿,他只是视作工具,但是父亲做出这事,怕也是没看出他并不厌恶公主。

甚而,是心悦的。

是啊,公主的眼里好像总是有他,明明是那么骄矜的一个人,她会认真而甜地喊他“鹤仙哥哥”。

会在成婚那夜与他说,我会保护你。

会记得他的生辰,会依着他的性子低调着过,给他煮这样一碗长寿面。

只是,面汤倒映出的许鹤仙困惑得皱起了眉头,公主对他的喜欢,好像并不是男女之爱。

咚。

咚咚咚。

一阵磅礴的鼓声拉回了许鹤仙的思绪,他抬头看向戏台,精致的宫灯下,红色大气的戏台上,立着一人,鸦黑的发,红纱曼妙,腰肢纤白,不盈一握,莲步腾挪间,有铃铛声作响,在寂静无声中,和着鼓声,仿佛在进行着上古献祭的仪式。

没有人说话,他们或许是不敢说话,或许是忘记了说话,只是静静地沉醉在这样的美色中。

目眩神迷。

当鼓声终了,公主踩着铃铛,一步一步站在离许鹤仙最近的戏台边缘。

半副足已然踏空,半副足还留着,她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从发髻上取下一朵极为艳丽的红牡丹,素手一抛,落在端坐着的许鹤仙身上,好像一团火点燃了他素白的道袍。

“雁儿在这,祝鹤仙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公主歪头一笑,“生辰快乐呀,我的鹤仙哥哥。”

许鹤仙端坐的身姿不曾动过,挽起牡丹的手指却在轻颤,他的心里有片湖,如今正狂风骤雨,掀起阵阵波涛。

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她,流丽的眼眸倒映着点点星光,“臣谢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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