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楠道:“就以我自己的经验来看,这是一个人为制造出来的都市怪谈,毕竟世界上怎么可能会真的有收冥币作为车钱的公交车呢?我猜在这辆公交车的终点,就等待着怪谈的缔造者。说不定,我们会很有共同话题呢。”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正在开车的司机。司机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似的,认真地开着车,他的背影藏在光线到不了的阴影处,显得晦暗难明,隐隐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宁无非看见他们在摆弄录制视频的设备,用包挡了下脸,掠过叽叽喳喳的众人,走到公交车倒数第二排落座。

第二排靠窗的角落坐着一个人,抱着手臂斜靠在窗上,脸上盖着一本杂志,半遮半掩着冷蓝色的头发。似乎是睡着了,这么颠簸的路况也没能把他颠醒,杂志页下传出均匀的鼾声,实乃神人也。

宁无非坐到他旁边,看见他手上的非主流骷髅大戒指,这才终于确认人的身份,推了推他的肩膀:“朔哥。”

这人被她一推,脸上的男人装啪嗒掉在地上。他一个哆嗦,满脸苍白地惊醒过来,待看清楚宁无非的脸后,瞳孔一缩,似乎十分震惊:“你怎么会在这车上?”

“……”

宁无非找借口,说自己是跟着鬼屋测评社的社员来的。她真正来的原因是被那支杀人视频所威胁,这种实话自然不可能告诉他。

这时,公交停靠,又有一对情侣上了车。似乎正在热恋期,一路走来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陷入爱河之人特有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笑容。

曹朔言看了他们一眼,道:“别坐这里,跟我来。”然后拽着宁无非到了最后一排。

宁无非不明所以,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他们离开倒数第二排后,新上车的情侣就坐在了两人原来的位置。小情侣两人都十分健谈,很快就和鬼屋测评社成员们打成了一片。从交谈中毕楠得知,他们倒不是来挑战怪谈的,而是时间太晚打不到车,男生要送女生回家,而这辆公交车会路过女生租房的立交桥附近。

“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毕楠挥了挥手道,“这辆车一路开往郊外,不会往你们要去的方向开。”

“可是……”

小情侣面面相觑,女生道:“可是我们看见站牌上的线路图是这样写的呀。”

毕楠诧异:“这辆车车牌都没有,你们怎么知道它的路线?”

女生回忆片刻,有点惊疑不定:“好像是没有看见车牌……奇怪,我们怎么会……”

她有点怕了,男朋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先看看再说,如果真是我们搞错了,就在下一站下车好了。”

然而,接下来半个小时的时间,公交车都没有再停车。

宁无非被曹朔言拉到最后一排座位上坐着,刚想问问题,被朔哥一声嘘声嘘住。她很少看见朔哥这样风声鹤唳的模样。视线警惕地逡巡着公交车,似乎在防止两人的谈话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

朔哥开口的下一句话,就让宁无非头皮一下子发了麻。

“我已经被困在这辆车上两天了。”

难怪做笔录时他也没来,宁无非这才来得及观察朔哥。但见他浑身衣服皱皱巴巴,头发凌乱,脸色苍白,面浮油光,在炎热的夏季,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没洗澡的汗臭气味。

这辆公交车果然有古怪。

宁无非心下一紧,忙不迭追问:“怎么回事?”

朔哥有气无力地摇摇手:“有吃的吗?我快饿晕了。”

幸好宁无非低血糖,身上常年带着奶黄面包、糖果和牛奶,拉开斜挎包的拉链,把这些都给朔哥。

朔哥撕开包装,一边狼吞虎咽地扫荡食物,一边紧盯着车镜旁那台老旧的播音机,压低声音,唾沫横飞地解释着:“我现在没法和你细说,你经历一次就懂了。一会儿广播就要开始了,广播有古怪,一听就会被催眠,捂着耳朵也没用!”

“什么广播?”宁无非心下暗惊。她常年看心理医生,被催眠的经历不算多,不过比起普通人来,对这个领域了解得多几分。

正规的催眠需要安全且达标的严格外部坏境以及循规蹈矩、一丝不苟的专业步骤。就这样,催眠失败的机率依然存在。而如今按朔哥所说,仅靠一部老旧失修的播音机,就能把车上乘客全部带入催眠状态,这可能吗?

“不要打断我,要来不及了,催眠之后才是真正的恐怖!”似乎是回想起了极度不好的记忆,朔哥的脸色分外难看,“我两天前上车时车上坐满了人,现在两天前那批乘客只剩下我一个!睡着之后,你会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车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记住,这时候你已经身在梦中了!”

朔哥从宁无非的表情上看出她已经信了。他们这些一起经历过商场僵尸事故的人,接受怪力乱神的程度总要高些。朔哥不是没想过提醒其他人,但之前的所有人都把他当作胡言乱语的疯子。

宁无非咕咚咽了口唾沫:“入梦后会遭遇什么?”

朔哥正要开口,忽然浑身狠狠一颤,宁无非抬头看向前方,只听一阵悠长的前奏从车载播音机中传来,欢快而诡异的曲调里夹杂着稚嫩的童音,伴随整齐而富有节奏感的拍手声哼唱起愉悦的歌谣。

毕楠等人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接下来的旅途。

“这什么歌呀?从来没听过,还怪好听的。”

“奇怪,我怎么有点困了……”

宁无非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起来,一股深重的睡意席卷了她,下巴一点一点,就要睡着了。入睡前夕,她的手臂忽然一阵剧痛,朔哥狠狠摇晃着她,宁无非短暂地清醒过来,将朔哥游离在天外般声调含糊的叮嘱竭力记在脑海。

“记住,你身在梦中,一定要想尽办法尽快醒过来!要不然……”

宁无非的意识彻底陷入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出现一抹微光。宁无非眨了眨困顿的眼,睁开双眼。她坐直身子,左右看了看。她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一排,但原本坐在她身边的曹朔言已经不见了踪影。宁无非只在他座位上看见那本男人装杂志,杂志中间夹着一根冷蓝色的头发。

宁无非放下杂志,若有所思。她摸了摸座椅,指腹传来塑料座椅冰冷而坚硬的触感。这个梦太真实了,比宁无非之前做过的所有梦都真实,要不是有男人装杂志和冷蓝头发为证,她多半会以为刚才遇见朔哥才是梦。

车内很平静,社员们和坐在前排的小情侣都陆陆续续地醒来。他们似乎没发现自己在做梦,醒来之后就像入梦前一样正常地交流起来。

“第一个是开膛破肚,第一个是开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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