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几万年,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他曾经记得,云华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爱为予,欲为夺。
他总在向旁人索取,就像他一直觉得,云华本就应该待在他身边,子女们天生就要侍奉他,孝顺他,从不忤逆他,却忘了,要先给予,才能有收获。
爱从来都是相互的事情,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
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他悟了上万年都没有悟透,如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语道破。
可惜,等他明白这一道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看着手边那一个刻着“瑶”字的琉璃盏,其实当年,他将卷帘天将贬下凡去,不仅仅是为了区区一个琉璃盏,更是因为,这个琉璃盏是她亲手做的。
他灭她满门,将她压在桃山,命十大金乌驱散她的魂魄,却依旧留着这一盏念想,仿佛是在提醒自己,是她先做错了事,他只是依照天规行事罢了。
可如今全成了一个笑话。
那盏破碎了又被拼起来的琉璃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事。
云华当年对他有多么失望,才会登上欲界,再不与他相见。
又究竟多么绝望,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无力地倚在座椅上,看着那盏琉璃盏,阖上了双眼,将满眼的泪困在方寸之间。
他一直觉得,是他们不肯放过他,他总在想,倘若当年云华肯松口向他服个软,也许最后就不会那样糟糕。
是的,他是这样觉得的。
可是,当年的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会吗?
*
杨戬其实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同王母撕开脸皮,但是眼下因为小丫头的事儿,不能让步。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眼下王母手里只有他一个可用之人,只要他还能为她所用,王母就不会这么快就抛弃一枚她培养了这么久的棋子。
不过王母身旁的魔家四将确实需要关照关照了,虽然眼下不成气候,但成长起来迟早是个祸患。
眼下这些他并不着急,他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个已经碎成几瓣的凤铃安安静静躺在他掌心,没有半点要修复的痕迹。
母亲在这世间剩下的最后一点法力已经衰弱到这般地步了吗……
杨戬看着手心没有丝毫声响的玉质凤铃,叹了口气。
“主人从天庭回来就一直拿着那个凤铃,难道是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
一旁的三尖两刃刀戳了戳躺尸的哮天犬,问。
“去见那个玉帝能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而且明天就要开始干活了,谁能开心。”
哮天犬懒洋洋一动不动,一点也不想起来。
“……”
三尖两刃刀一点也不想跟这个满脑子只有骨头的家伙打交道,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那个凤铃是杨母的遗物,对主人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他斜斜瞥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偷懒的哮天犬,压根不指望这狗子能明白什么叫遗物。
小乖乖巧地蹲在爹爹身旁看着那个凤铃,还有点小心虚,毕竟是因为自己那个凤铃才碎掉的,看爹爹伤心的模样,那一定是对爹爹很重要的东西。
小乖一定会想办法给爹爹修好的!
小乖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定。
杨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小家伙过度解读成什么,他看了看手里的凤铃,确实有些怅惘。
那凤铃上,代表母亲的那块玉石始终没有消失,他曾猜想,也许是母亲的魂魄还残留在世间,但他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母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法力维持着这个凤铃。
他后来想办法去寻过父亲和大哥的那两块玉石,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这三界之内竟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他心里明白,或许是因为魂飞魄散的缘故,那玉石没有了感应,早就消失在了三界之内。
他总是这样,明知道没有一点希望,还奢求着奇迹。
明明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命,他只信他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凤铃,伸手想把它收回去。
小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到一个疑问。
“爹爹,你知道祖母去哪里了吗?为什么小乖从来没有见过她呀?”
殿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那个天真可爱的话语无异于一把尖刀直直戳进了杨戬的心。
那个身影顿住,没有动。
方才还懒散的哮天犬紧张得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三尖两刃刀默默圈住了还在疑惑的小乖的嘴,防止她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杨戬看着手里的凤铃,灌江口的一家人欢声笑语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他以为心里那个伤疤,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疼,却没想到一句童言无忌,就这样轻易让他破了防。
坐在那儿的那个落寞的身影,在那一刻,溢出的悲伤仿佛凝成实质。
他哑着声音,用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说出了那个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小乖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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