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挑衅主子,这倒是件稀罕事。

后院的人群纷纷朝这边靠拢,有几个贵女寻声而来,看到云筝时,眼里立刻升起嘲讽之意。

“呵,这不是那个被退婚了,在大草原待不下去才逃来禹城的云家二小姐嘛。”

“听说性子烈得很呐,就因为提了退婚,她那未婚夫被狠狠抽了一鞭子呢。”

“哎,天子脚下,哪家公子会喜欢这么个没见识的野丫头,难怪要和一个奴才出双入对呐。”

听了这话,站在最中间的一位身材娇小的小姐不耐地看了云筝一眼。

她是定北侯家的四姑娘,是这一众贵女中最为尊贵的存在。此刻她小小一双手紧紧压住了马球棍,脸色很是不好看。

晦气死了,怎么又遇到这个坏女人。

自从上次二姐姐同这女人大吵一架后,回家把一双眼睛都哭肿了,从那时起,她就记恨上云筝了。

可今日她明明是专程来瞧自己心上人的啊,怎么还能和这恶毒鬼撞到?

又是在这样的地方,她还不好当场将人打回去。

张芯元扣着棍柄,心里憋屈极了。不过今儿这人若是敢招惹她,她必然毫不客气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可不怕区区侍郎家的侄女。

另一边,两个白衣童子已经在平地上摆好铜壶,两人拿着由老先生白纸黑字记下的承诺书,围着众人展示了一番。

一个奴才的生死自然是没有人在乎,这群公子哥愿意写下保证,不过是想让他殷阿九待会儿死的时候,给自个儿留个好名声罢了。

有人非要自个找死,他们还求之不得呢。这公告就像张生死状,他们那可是能光明正大夺了这条狗的命。

“开始吧!”张伯收起纸笔,宣告道。

一时间,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树下的少年。

被目光聚焦着,殷白岐并无一丝惧色,他很自信,赢下这局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他没想到的是,旁边的云筝比他还要放松。

注意到这点,少年本已经笃定的心,徒然就静不下来了,忍不住偷偷朝后瞧了一眼。

女孩歪着脑袋,抿起嘴,竟是在偷偷乐呵着呢。

看她那样子,许是对接下来的比赛,还期待得很呐。

殷白岐的心,在那瞬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细雪,朦朦胧胧的,浸起漫山的雾气。

他用命赌上的事,云筝竟一点都不在乎吗?

少年微微别过头,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那点情绪,过了片刻,有一点血丝从他嘴角流出。

他抿了下唇,径直朝前迈了几步。

比赛共十局,按最简单的规则,两人轮流着互投,投中多的人为胜的一方。对面派出的投壶者,是先前叫嚣得最为厉害的马脸公子,此刻他正站在画好的白线前,一脸得瑟地朝伙伴们招手。

“唉,照我说,要不就再给他次机会,打他一顿板子得了。”

众人一时不懂他的话,纷纷抬眼望他。

明明能将人有理有据打死,怎么用顿板子就解决了?

那马脸男幽幽扫过少年身后,在那张清丽的小脸上逗留许久,两眼放光道:“翻个面打呗,众位觉得不好玩吗?”

说这话时,他也毫不掩饰地盯着云筝。

话音刚落,几位贵女立刻涨红了脸。

翻个面打,那不是打……

“哈哈哈,”旁边的几个公子哥全都捧腹大笑起来。

这确实比射死他好玩多了,打成半个寺人,倒是新鲜的很呐。

那滋味,怕不是个疼就能解决的,只叫人生不如死呐。

他们笑声越发没羞没躁,小姐们自觉没脸听下去,纷纷准备移步去往坊内,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不必,”

殷白岐像是根本没听到这声讽刺,率先拿起一把箭,随手一抛。

箭身晃动了几下,悬而又悬地落入壶口。

马脸公子哼笑一声,他顶厉害的大师父一早就说过,投壶讲究两项,稳和运。

不稳,箭则可能直接从壶中弹出,方才殷阿九那一下,不仅姿态全然不对,那箭可是在壶口绕了好几个圈圈呢。

那手法,怕是连他六岁的弟弟都不如。

至于运……

马脸男拿起一支箭,不屑地嘲笑出声。

贱奴嘛,有点狗屎运罢了。

他双腿微曲,目光灼烈,手心不由自主紧了两下,对着壶口投出。

稳稳当当,连丁点晃动都没有。

众人纷纷叫好,马脸男幽幽抿着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道:“承让,承让。”

说完,又斜眼朝旁边看去。

想不到这云家小姐,竟是个大美人呢。

他刚才那么说,自然是要打殷阿九的脸,谁让他是被大美人带进来的奴才呢。

有娘生没爹养的废物,他配得上跟在小姐后头?

马脸男喉结一滚,都已近开始幻想起那点风花雪月的事情,耳边却突然传来风声。

只见一只箭从旁边忽地划过,落在他的壶口中。

马脸公子隐隐皱眉,旁边却是爆出几声哄堂大笑。

“哈哈哈,妈的,果然是个废物呀。”

“笑死老子了,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能把箭投进别人的壶里呐。”

“这能是个奴才,怕不是个傻哥儿吧?”

笑闹中,少年的声音显得礼貌而谦逊,只轻声道:“不才,手滑了。”

这套说辞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说完后,还微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朝旁边小移了小步。

步子迈过去,刚好挡住了身后的人。

马脸男的视线一下被截住,不由怒目而视,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

这贱奴,怕不是故意的吧。

都是男人,谁还不会存点龌龊心思,他分明是故意挡了他看云家小姐的视线。

一想起这贱奴还同云筝呆在一个府邸里,马脸男心下就不爽起来。那他待会射鸭子时,可当真要朝着眼睛射了。

他哼笑一声,气定神闲地拿起箭,这次倒没再多犹豫,只稳稳一抛,利箭再次准准落入壶口之中。

看得出,这马脸男确实还是有些本事的。

四周又是一片喝彩声,就连一旁见过许多世面的张伯,也顺着胡子微微点了下头。

殷白岐悄无声息后退一步,和身后的女孩对上了目光。

云筝这下可是有些糊涂了。

她方才高兴,不过是想到了那些公子哥们输了以后,一脸颓丧的惨样而已。

跪下叫爹啊,当着全禹城人道歉呐,这些打脸场面,光是想想就很刺激呀。

是的,她一早就在心里认定了殷白岐会赢。

云筝虽不知道他技艺如何,但书中曾提到过一件事,殷白岐称帝之后,曾明令禁止过坊间再行投壶之乐,想来,他与此游戏定是有什么渊源。

再者,云筝本也不是凭着自己臆想就非要去阻断别人行事之人。

人家一心笃定要去做的事情,她在旁边吹什么凉风。

更何况,殷白岐可不会口出狂言。

他认定的事,那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赢。

云筝原是放心得很,只等着看那群人笑话罢了。可没想到,第二局殷白岐自己就闹了个大笑话。

殷白岐怎么犯如此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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