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淮像是有些出神,闻言才松开了手,程柔嘉立刻跌跌撞撞地奔到薛靖谦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余光落在她袖口没掩住的手腕上的深深红痕和小脸上的巴掌印上,薛靖谦的目中骤然迸发出浓烈的杀意,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腰侧方才在席间郑渊谨送给他的,削铁如泥的宝刀。

若是杀了薛靖淮,会有什么后果?

程柔嘉站在他左侧,没有注意到这动作,被注视着的薛靖淮则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石桥那边匆匆赶来的侯夫人全看在眼里,捂着心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靖谦骤然惊醒,摸着宝刀的指尖微微发凉。

听完了方玉嫣口中的“来龙去脉”,侯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方玉嫣等着看她狠狠处置不守妇道的通房,却见嫡婆母一言不发地走到夫君面前,抬手就给了薛靖淮一巴掌。

薛靖淮愕然地捂着脸看她。

侯夫人心中却是愤怒不已。

这个贱婢之子,发迹时敢抢自己嫡出弟弟的未婚妻,如今落魄了,竟然还敢沾染谦哥儿的身边人……

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又冷冷看着跪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方氏,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夫君醉酒,你不知道安排人服侍,却让他自个儿在园子里乱窜,险些惹出大丑事来,你可知错?”

旁的人家,府里的爷和隔房的妾室纠缠,被发卖的也是那妾室,偏偏侯府情形特殊……

方玉嫣紧咬着银牙,很不情愿地应了声是,到底不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抬起头道:“可那程氏举止不检点,大晌午的不明不白跑到这种瓜田李下的地方,不是蓄意勾引大爷,又是什么?这种人,留在府里的爷身边伺候,岂不是坏了侯府的名誉?”

侯夫人闻言,脸上到底现出几分犹豫。

程柔嘉跪下来,一字一顿道:“妾身没有勾引大爷。是栖云苑的婢女青薇故意让妾身在这里等着她去拿糕点,正巧碰上了,她去而复返时,又推了妾身一把,妾身这才一时无法脱身。”

侯夫人的公道是她没有想到的,原先准备暂且压在心间的疑窦也不由得说了出口。

“栖云苑?”

侯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相信,摆摆手:“去叫池姨娘和那个丫鬟过来,把这事掰扯清楚。”

匆匆赶到的池姨娘听说此事牵扯到她,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再三发誓与她无关,青薇也一口咬定没有推过程柔嘉,而是把程柔嘉送上石桥后就回去了,没有出门。

程柔嘉心中微寒。

她此刻已经无法分辨,池姨娘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和方氏沆瀣一气坑害她。但无论如何,这桩事牵扯到她头上,她定然是不会认的。

稚嫩的声音却忽地掷地有声:“我看见了。”

众人看过去,却见六小姐薛丹如揉着眼睛走过来,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丹如,莫要无的放矢。”池姨娘白着一张脸,余光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虞的薛靖谦,急切道。

“姨娘,我从不说谎的。”薛丹如笑得温和,拉了侯夫人的衣袖:“母亲,我午睡起来,正好瞧见青薇从假山这边回去,她在说谎。”

青薇脸色慌乱起来。

她没想到六小姐竟然会主动认下她的罪行她是栖云苑的丫鬟,一言一行都和栖云苑有关系,六小姐怎么会这么糊涂!

“青薇。”薛丹如在她身侧停下,蹲下来抬眼看着她头上的簪子:“这个簪子,是江娘子身边的碧云常戴的吧,怎么会在你头上?”

青薇脸色一白,“我”了半天想不出辩解的话,侯夫人看得分明。

既然又将事情扯回了大房,就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了。

她摸了摸薛丹如的头,颔首示意栖云苑的人回去,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方玉嫣。

程柔嘉没有想到今日侯夫人和薛丹如都会有这样出乎她意料的举动,心头微暖。

“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先回去吧。”侯夫人看了一眼程柔嘉,有些怜惜地开口。也是个可怜人,平白无故差点毁掉名节。

程柔嘉屈膝告退,望着薛靖谦冷冷的侧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他淡漠道:“你的身份,本就不该在府里随意走动。以后若是无事,便待在屋里吧。”

竟是将过错都归在了她头上。

她轻咬了咬唇,余光注意到方氏灰白的脸上忽地现出一抹欣喜,心头亦是一震。

这就是他的选择。

即便事实的真相就摆在他眼前,他还是更为怜惜被她无意撞伤的前未婚妻,而非被蓄意构陷的她。

她垂下眼,日光将她苍白的脸衬得温柔娴静:“谨遵世子爷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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