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起,将亭子外头的桃花送了进来,落在了大红团花的波斯毯上,随着桌几上的炉瓶三事飘散的香烟和穿梭其中穿金戴银的丫头仆妇们,真是繁华奢靡又娇俏美丽。
台上的戏正唱的好,老太太不见苏幼仪,转身问丫头墨儿道:“怎么不见你们苏姑娘?”
墨儿掩嘴笑起来:“可见老太太还是疼苏姑娘,一会子不见便不行,您瞧,苏姑娘过来了。”
众人都陪着笑。
王氏坐在边上满目的慈爱包容,看上去越发的菩萨一般。
叶永珍笑着站起来,拉着苏幼仪过来坐下来:“好妹妹快些坐下,你若不来,老太太连戏也不听了。”
苏幼仪依着老太太坐了下来,歪在老太太怀里看着叶永珍娇俏道:“大姐姐不吃醋?我不来,大姐姐可是家里最受宠的,如今我一来,到抢了大姐姐的位子。”
叶永珍去看苏幼仪,梳着的还是小孩子的垂挂髻,只髻上银灿灿的挂坠同那一双明亮璀璨的眼总是叫人生出几许的自惭形秽,以及被窥破了灵魂的无所遁形感,明明是个纯洁无瑕的小孩子样子,却总叫她心里会生出紧张和害怕,气势上先矮了一截。
叶永珍一顿,方开了口:“要我说,最该醋的却是轩哥儿才是!”
大家去看叶皓轩,正站在苏幼仪的边上端茶,见众人看他,便也笑起来:“哪里的话,老太太疼苏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
众人都笑起来,老太太最是高兴。
却各有各的心思,王氏瞧见儿子小丫头一样站在苏幼仪边上侍候,虽笑着,心里却格外的冷,宋佩蓉也笑着,可一瞧见叶皓轩在苏幼仪跟前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滴血一般。
她自小过来跟着叶皓轩一起长大,苏幼仪一来,叶皓轩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苏幼仪笑着接过去了叶皓轩的茶,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你也坐下,站在那里怪累的。”
叶皓轩忙坐了下去,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热切的看着苏幼仪。
苏幼仪笑了笑,叶皓轩比她还小了一岁,从前的那些事情纵使他有不是,但到底是个心思纯澈干净的人,即便重来一次,她还是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只是今生再不会如前一世一般有那样的瓜葛了。
众人正热闹着,姚黄领了一众提着食盒的丫头过来,行了礼道:“姑娘叫厨娘备的杭州的菜色,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们一起尝一尝。”
清悠阁从前就设了小厨房,后来不用了地方却留着,正好给了苏幼仪便宜。
她寻常的吃食都是用的自己的东西,经的自己人的手。
老太太向着众人道:“怨不得我疼苏丫头,她是最体贴不过的!”
丫头上了菜,众人去看。
芙蓉水晶虾、八宝鸭、脆皮鱼、珍宝蟹、沙锅鱼头王、双味鸡、蒜香蛏鳝,都是杭州名菜不说,难得的是做的色香味俱全,便是比那些格外出名的大厨也不差。
原以为不过是个家常的厨子,没想到竟然这样的能耐。
苏幼仪如此奢华珍贵,宋佩蓉更是羡慕嫉妒,叶永珍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一想着自己的筹谋,反而越发的热血沸腾和期待。
旁边的小丫头们看着都是暗暗赞叹,又是万儿道:“你们知道什么?前儿我去苏姑娘的屋子里,正巧碰见外头送东西进来,我瞧见丫头们抬着青花大瓮,不知道做什么,我便去问绒花姐姐,你们在猜不到的,竟然是装的喝的水,说是花的重金从外头玉龙泉的泉眼处装的甘甜的泉水回来,供着姑娘日常用的,你们想想,那玉龙泉是什么地方,寻常人见也不到的东西,苏姑娘日日都用,你们在瞧她,冰雪一般的白嫩,可不就是这好水好物用的?”
大家一发的连连点头道:“这样看,咱们家里的几位姑娘都比不上苏姑娘,苏姑娘真是好命!”
叶永珍的丫头侍书听见了,啐了一口:“眼皮子浅的东西,到编排起主子来,苏姑娘不过是有些银钱罢了,难道往后还能比大姑娘造化大?能得比大姑娘好的亲事?怕是说的那些人不见得比咱们家的管事有权势。”
小丫头们不敢说话,一哄而散。
宋佩蓉坐在那里瞧着,觉得所有人敬畏追捧的目光几乎将苏幼仪捧上了天,而她越发的低到了尘埃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了叶永珍的身上。
叶永珍浅笑着将自己的一对缠丝镶珠金镯子退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就着丫头捧过头顶的水洗了手。
一时众人用过了饭菜,老太太也乏了,也不叫众人陪着,自己回去歇息,老太太一走,王氏也走了,只余下秦霜领着姊妹几个并叶皓轩一起。
叶永珍站了起来找了一圈,仿佛是丢了什么东西。
叶皓轩高声道:“大姐姐,怎么呢?”
众人都看了过去。
叶永珍复又坐了回去,半响道:“丢的是宫里来下定时候的一对镯子,只是今日戴了出来,明年还要带回王府去。”
宋佩蓉一下子紧张起来:“这可是个紧要的东西,若是丢了可怎么办?”
秦霜也满面严肃道:“可不是,你若今日丢了这东西,太太问起来,我也逃不掉。”
叶慧兰忙站了起来:“快叫丫头们找找,别真的丢了才是。”
秦霜身后的文儿却站了出来,笑道:“姑娘们不要急,贼已经有了,我是亲眼瞧见的,原想着不过是玩笑,如今看到存心要吓唬吓唬大姑娘,想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一时起了玩兴也是有的。”
台上的戏正好停了下来,一时间亭子里静悄悄的,似是连花香都淡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文儿的目光却落在了苏幼仪身上,笑着道:“苏姑娘来一下子。”看样子似乎是要背过众人说些话,似乎是在顾忌苏幼仪的面子,但她一开口,主子奴才们都是满目惊诧的看向了苏幼仪,很快又成了鄙夷。
想着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便是有点钱财却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好东西就起了歹意。
苏幼仪照旧依在榻上,暖阳里浅淡的微笑,仿佛一支盛开的兰花,自有一种身处世外的淡定自若和雅致高贵,淡淡的瞧着文儿:“姐姐要说什么这里说就是了,何必躲到一边去?”
文儿为难道:“原是一件小事,只是叫外人知道了恐怕对姑娘不好。”
苏幼仪斜昵了文儿一眼,这一眼慵懒随意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鄙夷和说不出的气势,叫文儿觉得自己这等的谋算仿佛尘埃一般的卑微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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