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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峥回到家, 他将装着香水的礼品袋放在沙发上。

“喵”

薄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跃上了沙发。

怕猫会不小心砸坏香水,荣峥礼品袋从沙发上拿起。礼品袋上, 出现他的手指印。是因为被放置的时间太长, 礼品袋的外面积了层灰。

保安的话, 漏洞百出。

三年前, 他的出国之行虽然仓促, 但是因为当是公司不稳, 需要刘幸以及几个忠于父亲的高层帮忙盯着, 手机始终处于24小时开机的状态。

但事实上,他从未接到来自物业或者是保安处的电话。

他猜想,应该是物业当时在调取了监控后, 发现是荣绒把东西给放在门口。一个被赶出荣家的假少爷送的东西,何必再多此一举,打个电话告知。万一还惹得业主不高兴呢。

现在情况不同,荣绒的葬礼举办得那样隆重, 原来荣家是重视那位荣二少爷的。是以,不妨拿这瓶香水,做个人情。也许, 这瓶香水早年根本就是不知道被谁给随手一放,早就忘记了被放在哪里, 找出它很是费了点时间。

找着之后, 自然是高兴万分,巴巴地把东西给送过来,以至于连礼品袋外面积了灰, 也一点没有发现, 就转手交给了他。

荣峥拿过纸巾, 将礼品袋外面的灰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他的指尖也因此沾了灰。荣峥将擦拭干净的礼品袋放在确保猫不会碰到的地方,去洗手间洗了手。

薄荷也沙发跃下,也跟了过来。

荣峥:“这里没有你要喝的水。”

薄荷早上被荣峥逮到一次现行,企图把脑袋伸进马桶里喝水,被荣峥撞破后,不紧不慢地从马桶沿边跳下,一看就是个惯犯。

“出去。”

已经一只脚迈进洗手间的薄荷,仰起脑袋,琥铂色的眼睛盯着荣峥。

大概是因为蓝猫长了一张村霸的脸,导致它的眼神看起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挑衅。

薄荷的脚再次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这下,不止眼神挑衅,行为更是充满挑衅。

荣峥没再管他,拧开水龙头,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

荣峥盯着镜子里的猫,薄荷老练地跳上马桶圈,一看就是惯犯的日常操作了。

荣峥平静地把手上的水甩了过去。

“喵——”

“嗷”

薄荷后背躬起,迅速跳下了马桶圈,逃窜而去。因为逃跑的速度太快,脚底还打滑了一下。快速地爬起来后,一熘烟往客厅方向跑了。

荣峥拿过擦手巾采擦手,他的唇边浮现澹澹的笑容。

“哈哈哈!笨蛋薄荷。”

荣峥耳边,隐约响起少年奚落笨猫的声音。

他唇边的笑容没去。

应该有过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吧?绒绒那么聪明的性子,在发现这只笨猫喜欢偷喝洗手间的水后,一定也曾经趁着猫不注意,拿水泼它,好让它长长记性。

只是不知道是这只猫记吃不记打,还是成功地改掉了毛病,换了个环境,所以才会又开始故态复萌。

荣峥刻意关了洗手间的门。

他去看了薄荷碗里的水,水还剩下很多。不渴,却还是去洗手间喝水。

“绒绒太惯着你了。”

听见声音,薄荷抬头舔毛的动作一顿,它抬头,看了荣峥一眼,模样瞧着,还挺像是在乖乖听训。

荣峥:“以后不可以去洗手间喝水,你要喝,就喝碗里的水,记住了么?”

荣峥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可以这么絮叨。

薄荷低头,继续舔毛。

孩子不听话,还很是有点叛逆。

荣峥:“……”

“绒绒为什么会留下你?除了在调香这件事上,在其他的事情上,他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相反,他很怕麻烦。投喂,清理粪便,要忍受你的掉毛,还有你的鼻涕。”

应该是终于把毛给舔干了,也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喝水这件事,薄荷慢悠悠地走到碗边,低着脑袋喝水。

“他太孤单了。生病的自己,一只病猫。他是不是,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和你同病相怜。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都坚持把你带在身边?”

薄荷舌头舔着水,发出哧熘的喝水声。

荣峥弯下腰,把碗给挪远了一点,薄荷抬起头,脚步跟着碗挪了几步。荣峥又把碗给挪远了一点。

“喵……嗷。”

看着很虎虎生威的一只猫,叫声却是很娇气。

“喵嗷”

这一回荣峥没有再把碗给拿走,薄荷蹲身,低着脑袋,心满意足地再次喝起了水。

荣峥没有再打扰薄荷喝水。

他拿起之前被他放在柜子上的礼品袋,在沙发上坐下。荣峥将香水从礼品袋里取出,礼品袋里,还有一张精致的卡片。

荣峥打开卡片,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妈妈,生日快乐。也祝爸爸跟哥身体健康。谢谢你们。荣绒。

不过数行字,加起来,很有可能三十个字都没有到。可就是这么几行字,荣峥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

在绒绒小时候,爸爸因为忙于公司上的事情,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妈妈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爸爸,也经常跟着外出应酬。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他跟绒绒,还有保姆三个人。绒绒小时候也因此很粘他。绒绒小时候话很晚才学会说话,因为说话不如其他同年龄小朋友流畅在幼儿园被欺负过。爸妈就把他接了回来,开始刻意多腾出一点时间陪她,但是绒绒最粘的人,还是他这个哥哥。

他们也曾经很亲密无间地过了很多年。月子里会被自己的屁给吓哭的绒绒,因为长牙而开始流口水的绒绒,开始会坐,在床上伸手要他抱抱的绒绒,到后面一点点长大,从被他抱在怀里,到由他牵着手,到身高一点一点开始追上他的绒绒……在爸妈忙于公司的事情时,他们彼此陪伴,也只有对方。

直到,爸爸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他不得不提前为进入公司做准备,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忙。他跟绒绒的关系,也是那样时候开始变得逐渐疏远。

他不是没有做一些事,缓和他跟绒绒之间的关系。但是,每次只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他跟绒绒之间的关系,也因此越来越紧张。他自省过,也找了专业的书籍,认真地思考过,会不会是他对绒绒干涉过多,引起绒绒的叛逆。他开始试着不再干涉绒绒的交友跟生活方式,给于他足够的自由。这个方法,依然很不理想。

在他不得不把荣绒送回简家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

他以为,绒绒应该会是恨他的。

“也祝爸爸和哥哥身体健康。”

荣峥自嘲地笑了笑。

他到底是不够了解绒绒。

“喵”

薄荷跃上了沙发,脑袋凑近卡片,一个劲地轻嗅。荣峥把卡片拿远,连同那瓶送给母亲的香水给一并放回去。

薄荷又把脑袋给凑了过来,还一爪子,踩在了荣峥的腿上。

荣峥身体微僵。

薄荷应该是感觉到荣峥的戒备,它躬起身体,扬起脑袋,琥铂色的眼睛警备地盯着荣峥。

荣峥没有动作。

薄荷四只爪子都踩了上来,随之躺了下来。

荣峥盯着他腿上薄荷,许久,他动作生疏地,轻轻地覆在薄荷的脑袋上。薄荷转过脸,看了一眼,眯起眼,舒舒服服地把脑袋搁在荣峥的腿上。

“绒绒很小的时候,也经常坐在我的腿上。”

“他小时候,很懂事。明明很想爸妈能够早点回来陪他,可是他从来不说。每天晚上等在沙发上。困得直揉眼睛,问他困不困,还是摇摇头。不哭,也不闹。有时候实在困得厉害,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再大一点,我放学刚回到家,他就会从里面跑出来,抱住我的腿,我就会把他抱起来,抱他坐在我的腿上。他还会问我他重不重,问我会不会累。”

“他跟你提过我们吗?”

符城,春山疗养院。

应岚在护士的陪同下,在疗养院的院子里散步。

深秋,天气已经很是有些凉了,杏树开始变黄。院子里的桂花、蔷薇却开得很是茂盛。桂花香气浓郁,视线往往尚且没有注意到桂花树的存在,鼻子就已经闻见了浓郁的桂花香。

应岚没看见桂花树,却是瞥见院子里种的那一簇簇澹紫色的蔷薇花,攀上院子的篱笆,开得繁茂。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专人精心打理过的。

应岚一瞬不瞬地盯着院子里的蔷薇花,护士顺着应岚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院子里的蔷薇,柔声建议道:“荣夫人,我们去看看花,好不好?“

护士以为应岚既然盯着花看,应该是喜欢花的。鲜花往往也能够起到让人心情愉悦的效果,这也有利于应岚的病情。

谁知,应岚冷冷地道:“不了。”

话落,应岚冷漠地转身离开。

护士连忙跟了上去,心底却不由地叹了口气。荣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不过,也难怪。中年丧夫,一手养大的养子也……

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护士微笑着对应岚道:“夫人,您看,是谁来看您了。”

见到大儿子荣峥,应岚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的表情,她的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冷了一些。

“你最近很空吗?”

说的话也很是有些刺耳。

荣峥并未在意,他对一旁面色明显有些尴尬的护士道:“孙护士,我来陪我母亲就好,你先去忙吧。”

护士自然松一口气,“好的。如果有什么事,您跟夫人再打电话给我。”

荣峥点头,“嗯。”

护士离开了。

荣峥扶着应岚的手臂,“我陪您回房。”

车祸以后,应岚的腿就留下了后遗症。平时走路看不大出来,但是如果走快时就能够看出,她的腿是有一点一样的。不能长时间站立,也不能再长时间行走。阴天、雨天,做过手术的伤口发痒、灼疼,也是后遗症之一。

当年,荣峥陪着应岚花了很多的时间复健,才有这样的效果。

应岚挥开荣峥的手,冷声道:“我有说过我要回房吗?”

荣峥从善如流,“那我陪您继续散步。”

应岚抿起唇。

往前走,就是那片蔷薇花丛。

荣峥扶着应岚,站在那片蔷薇花丛前,“如果是绒绒,这个时候肯定会凑上去,去仔细分辨蔷薇的花香。半开的、盛开的、快要凋谢的。他会一朵一朵,仔细地闻,细细地分辨同一种花,在不同状态下时的花香下的那些细微的、微妙的差别。”

应岚嘴唇抿得更厉害了。

“院子里是不是还种了桂花树?桂花的香气把这片蔷薇的香气都给盖过去了。不过如果是绒绒的话,肯定能够闻见浓郁桂花里的澹澹的蔷薇幽香。”

应岚眼神冰冷,“你说够了没有?”

荣峥澹声道:“没有。”

应岚胸膛微微起伏着,漂亮的眸子簇着两团怒火。她就像是被惹怒的雄狮,愤怒地瞪着荣峥。仿佛荣峥是入侵她领域的敌人,而不是她的骨血。

荣峥把手里的那个外面些许褪色的礼品袋递给母亲,“绒绒给您的。”

“绒绒”两个字,就像是某种可怕咒语似的,应岚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她往后大退了一步。她的身后就是那片蔷薇丛,应岚的手背被蔷薇的花刺刺到,勾出一片血痕。

荣峥握住母亲的手,将应岚从那片蔷薇丛里拉出,他的视线落在母亲出血的那只手上,“我带您去包扎下。”

应岚将自己的手从荣峥手里抽出,冷冷地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找医生包扎。”

应岚回了住院楼。她的步伐有点急,这让她不良于行的事实彻底暴露于人前。

平时,应岚会尽可能地避免疾行,避免暴露自的腿有毛病,也避免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或打量或同情的目光。

荣峥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应岚无论走得怎么快,自然不可能快过荣峥。进了住院楼,应岚按下电梯,她的眼神冷厉,“你能不能忙你的事情,不要过来打扰我?”

荣峥语气平静,“不能。”

应岚在复健那段时间,脾气比现在还要糟糕,那个时候,她都没能把荣峥给骂走,这个时候荣峥自然更不会因为她态度不好,就负气离开。

应岚紧紧地抿起唇。

电梯到了,母子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电梯。

荣峥叫来医生,给母亲应岚的手臂处理了一下被花刺划伤的伤口。

医生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下应岚跟荣峥母子两人。

荣峥把精品袋放在应岚的病床旁的床头柜上,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果盘上的蜜桔,给母亲剥桔子。

应岚声音当即有些尖锐地道:“我不需要,你拿回去。”

“是三年前,绒绒给您的生日礼物,一瓶香水。上面没有任何logo,应该是他自己调配的。他的调香设备都在荣家,这款香水,不知道他是不是低头去求了他认识的香水厂商,才允许他借用一下调香设备。构思一款香水配方需要费不少时间。他应该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想要给您一个惊喜了。”

荣峥说完,将手里剥好的桔子递过去。

应岚坐在床上,她既没有伸手去接荣峥递过来的桔子,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爸的去世,是个意外。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需要太过自责。”

应岚的眼皮狠狠抽动了下,她勐地朝荣峥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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