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明晃晃的玻璃鏡子,鏡中映出壹張“絕色傾城”的失血容顏,那些被面紗遮住的部位,“長”著大大小小紅通通的痘痘,即使是這樣貼近鏡子瞧,都瞧不出壹絲破綻。這個絕妙妝扮,是她在孫湄娘院子裏藏身暗處,觀賞眾人舉著鐵鍬鋤頭刨地的奇景時,突然萌生出的好主意。原本她打算扮的病病殃殃,讓朱權放松警惕,或生出點憐憫,給她壹點轉圈的時間,這壹點時間對她非常的重要。

可是這樣的計策,是基於常諾口中的深情朱權制定的,雖然她打心眼裏不信此事,可還是想打張同情牌,搏壹搏運氣。反正她比朱權弱了幾十倍,偶爾放低姿態,示弱於他也沒什麽丟臉的。然而,今天下午,聽朱權對齊玄余提起她時那種時而漠然冷酷,時而又咬牙切齒的語氣,根本和“深情”沾不上邊。

再聯想到那日他用幻夢操縱自己,欲行不軌之事的行徑,楚清悦突然想到,朱權對女子的儀容要求非常高,女人不要說老了胖了醜了,就是不夠整潔,不夠清爽,都會被他深深嫌棄。那個時候在王府中,有不少姬妾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雪藏,還有幾個人是到了面上多生油的年紀,加上飲食不當,洗臉的方法不對,以致面上生痘。痘痘又不是什麽絕癥,過些日子痊愈的可能性也很大,可朱權卻將所有長痘的姬妾都送去小南府,再不跟她們相見。

要等悲哀,只是幾顆痘,就葬送了那些女子的壹生,壹輩子被軟禁,守活寡。楚清悦在寶芹閣蹲點兒看好戲時想到了這些,為那些女子嘆息不值的同時,又忍不住掩口吃吃笑出聲來。她跑到孫湄娘的梳妝臺前,擇了幾樣脂粉,給自己化了個惟妙惟肖的妝容,比照著羅白瓊長痘長得最多時的那壹張臉,把自己的清顏妝點得慘不忍睹。

想到好色的朱權貼上來揭她面紗,受到驚嚇的表情,她就壹邊化妝壹邊笑。她的化妝手藝是從柏煬柏的易容術中精簡提煉出來的,就跟壹張假面差不多,即使上手摸都摸不出破綻,壹定第壹時間嚇退朱權,從此都不敢再來揚州鬼混,哪怕他記起了上壹世的美姬要嬪,也無法從她身上找到影子。

如今,聽說朱權身邊的“第壹神醫”齊玄余對北方盛行的疫病毫無辦法,她立刻又想到了更好的主意,讓朱權以後連她壹根手指頭都不敢碰。只要她“得”過壹回疫病,那麽即使以後痊愈康復,朱權也不會再與她有什麽親密舉止,他就是那樣壹個有潔癖又謹慎小心的人。

常諾缺少與女子打交道的經驗,他看著屏風上影影綽綽微動的少女,擔憂地說:“妳生著病怎麽還亂脫衣服,仔細著了涼又病上加病了,妳等著,我去給妳尋幾床棉被搭個地鋪。”說著身形壹展,從頭頂的氣窗羽箭壹般射走了。

楚清悦心道,常諾如此單純又熱心腸的人,竟然被朱權蒙蔽,陪著朱權壹起做著王霸皇權的美夢,到頭也沒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壹個朱權,毀壞了多少人的人生。

她的化妝手法很嫻熟,只盞茶工夫就化好了壹張長痘又長紅疹,連手臂和胸口都長紅疹的妝容,穿好衣服又戴好面紗,她開始考慮著收拾了孫湄娘之後,是繼續留在羅府等京城的聖旨來傳老太爺進宮,還是帶著母親脫離羅府,另辟蹊徑去京城寶地撿寶。

壹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聽起來很想是有人躡手躡腳地在接近這裏,她正要起身察看情況,壹個亮綠錦緞包裹的團子狀物什已攀上了她的膝頭。

“姑姑!姑姑!”

竹哥兒壹邊叫嚷著,壹邊攀著她的膝頭爬,想要坐進她的懷裏。

楚清悦嘆口氣,這小子三歲時十幾斤,張臂讓她抱,她見他白胖可愛就抱了。誰知這壹抱就把他抱出了癮,如今這小子七歲,吃得太好,像白面蒸饃壹樣蒸到了四十斤,還是成天要她抱。就算她是大力士,也不想成天抱著個四十斤的胖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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