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身衣衫都被钱猎户的血染红了,盖住了受伤的地方,再加上摸黑奔逃,刮擦横枝斜杈,衣衫难免破损,若不细看,确实不易察觉。

“如何伤的?”姝娘问道。

沈重樾轻描淡写道:“逃跑时,那狼闻着血腥,发了狂,扑向我背上的钱猎户,我下意识侧身挡了挡,便......”

便被那狼的利爪给挠了。

分明受了伤,还装作安然无恙,想是怕钱猎户知晓,心下更有负担。

姝娘从前只当沈重樾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少言寡语,高高在上,颇有些不好接近,却不想他竟是这般细致入微,心地善良之人。

倒是她狭隘了。

“小伤而已,我看我住的那屋里便有些伤药,回去上一点便好。”

沈重樾语气轻松,可姝娘听着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她好歹是大夫,如今病人就在面前,她却还碍着男女大防,左右为难。

若真不管,哪还有资格被称为医者。

“这位置不好上药,还是让奴家来吧。”姝娘指了指外屋那张方木桌,“公子坐,奴家去取药来。”

沈重樾本想说不用,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吐出一个低低“好”字。眼看着姝娘掀帘进了里屋,他迟疑了一下,最后在离大敞的屋门最近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姝娘捧着瓷罐出来,微微别开眼,鼓起勇气道:“公子将上衣敞了,让奴家看看伤口。”

说罢,她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待声音停了,她深吸一口气,方才将视线投过去,不由得怔忪在那里。

入目的背脊宽阔结实,肌肉线条流畅,可奇怪的是上头满是新旧深浅,像蜈蚣一般狰狞的疤痕,凌乱交错,似乎是被刀剑所伤。

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应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就算是习过武,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姝娘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对这个所谓的沈公子一无所知,只知他家中行商,却不知具体做什么生意,又来自哪里,家住何处。

她也不好问,将视线挪向左后腰,却是双眸微睁,她原以为沈重樾这般淡然,伤口大抵是真的不严重,可瞧见那清晰的抓痕处,皮肉裂开,仍在渗着丝丝鲜血。

这该有多痛!

姝娘喉间一哽,不敢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忍着,还表现得若无其事的。

沈重樾背对着姝娘,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姝娘为他上药的动作极其轻柔,好似对待一件脆弱的瓷器,只要力道重一分,就会碎裂一般。

他的确没说谎,这种伤对在刀山火海中淌过,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反之,相对于伤口的疼痛,姝娘用指腹小心翼翼为他抹药的触感,更让他难熬。

因常年干活,姝娘的手上生了一层薄茧,破庙那夜,被药催得神智迷乱的姝娘,就是用这双纤细却略有些粗糙的手,不时摩挲着他的肩背脖颈,惹得他喉间干渴,燥意丛生。

随着姝娘的指腹顺着伤口由上及下,沈重樾不由得挺直脊背,呼吸凌乱,浑身都开始发僵。

他一直不知道,姝娘到底是真的没认出他,还是假装不认得。

他之所以选择留下来,一则是想为刘猎户夫妇尽一份迟来的孝心,虽不能长期留在此地为他们守孝,可这些日子,几乎每日他都会晨起上山看望他们,让他爹娘多瞧瞧等了十几年的儿子。

除此之外,便是因为姝娘。

他没想到会在长平村看见破庙那晚的女子,更没想到她竟是刘家的媳妇儿。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已隐瞒了自己刘淮的身份,若是连破庙那夜的事也同姝娘隐瞒......

毕竟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按理他应当对她负责,若姝娘真的只是没认出来,他是否该稍作提醒,沈重樾剑眉紧蹙,少顷,终是下了决心。

“小娘子,可否记得......”

他话未说完,却被外头一声激动的“姝娘”打断,转头便见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在发现屋内赤着上身的沈重樾后,男人面上憨厚的笑容凝滞,手中的包袱啪嗒一下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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