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诣穹醒后是在邓太延的城堡寝室内,睡梦中呓语不绝,不住呼唤着“思江”,初时梦见的,是曾在悟龙谷里陪伴自己,衣着白衣,托腮微笑的可爱模样,到得后来,样子越来越变,甚至武功怪异毒辣,犹胜自己,险些命丧其手,最终一惊而醒。
空荡荡的寝室之中,只剩他一人。他推出房门,见已是深夜,整座城堡人迹罕至,心觉奇怪,斜眼一睨,廊道巷中有陌生人穿过,正要追上去询问,却听身后有人招呼道:“嗨,杨诣穹。”杨诣穹望去,道:“啊,蓝阁主,是你。”来者秀发粉彩,俏丽性感,正是恤心宫蓝媚琪。蓝媚琪道:“邓大叔叫我跟你说一声,他已经走了,不用找他,你醒后自便。”杨诣穹环顾周边,道:“为什么附近没啥人了?”
蓝媚琪叹道:“留这儿没有意思呀。你晕去了不知道,西海毒王已经去世了。”杨诣穹惊道:“什么?怎么回事?”蓝媚琪道:“就在你高台上晕了没多久,他便自杀了……”参加西海大典的武林人士,知道袁丸麒为什么自尽的,着实很少,蓝媚琪也未多加琢磨,此刻只将前后详情说给了杨诣穹知道。
杨诣穹怆然道:“原来如此,毒王前辈是因为有骨气,才会这么做。虫宗败北,本该灭亡人手,钟黛溪却只断绝关系一句带过,他心傲骨刚,不受败辱,加上当着天下人面前,光彩荣誉尽失,又因勘破世情,是以含笑而逝……确是有点极端。”蓝媚琪道:“后面日子,你打算做什么?”杨诣穹听她说话柔和,淡淡笑道:“杨小子现在是不耻武林的弑师之人,你还要跟我打交道吗?”蓝媚琪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你没有,思江姑娘肯定错怪你了。”
杨诣穹心中一慰,道:“你为什么相信我?”蓝媚琪笑道:“因为我当你是好朋友啊,毕竟曾和关大哥一起在少林寺玩过,共同面对澹台七子的呢。群雄离开城堡前,确实不少人在怀疑指责你,弑师无异于杀父,说你大逆不道,但我相信你的为人,没有干这事。”杨诣穹心下难过:“恤心宫的朋友相信我,思江却怀疑我杀师父,不要她……”强笑道:“是啊,少林寺我们一起玩躲猫猫,大雄宝殿一起向佛祖祷告,真可算是美好回忆。我打算带钰兄、叶琦去悟龙谷瞧病,完了之后,再……”还未说完,蓝媚琪抢着道:“你可以带他们来恤心宫啊,圣母没准也有法子治好曲叶琦的失忆。”
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我很久没回悟龙谷看望胡老伯了,正好趁此机会请他帮忙,不敢劳烦娥峰圣母前辈。”蓝媚琪道:“好吧。”杨诣穹道:“段大哥和悦姐呢?”蓝媚琪道:“带领姐妹们在收拾东西,咱恤心宫也要趁夜离开了。”杨诣穹道:“代我向他们问个好。”蓝媚琪笑道:“有时间来恤心宫玩,我叫段煦龙跟圣母说说情,一定不介意你们涉峰。我先走啦。”杨诣穹道:“嗯。”蓝媚琪离步而去。
杨诣穹一想到思江,就念头复杂,听她说要跟自己一刀两断,更是胸中酸楚,转念一想,说道:“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日后解释清楚,应当没事,但是师父被人所杀,这仇我一定要报。西海毒王去世,武兄与袁哥刻下正悲伤过度,不可打扰,何况我本来就不应该重新回术堂山来,也不用向他们道别,回橡皮山吧。”
出了术堂山道,回到橡皮山露宿原处,凭着夜视力,遥遥望见曲叶琦那高高的倩影,站在一道陡峭石路的土壁旁,张目而望,似在等候自己。她看到杨诣穹回来,丽容俏色,欣喜溢表,笑道:“关居钰,你看,他回来了。”关居钰应道:“嗯。”和她一起侯迎,问杨诣穹道:“回来啦?”杨诣穹道:“回来了,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啊。”越走越慢,靠在一颗岩石上,抱拳胸口,有意无意,看了看叶琦,“咦”了一声,一日未见,似乎更漂亮了些,道:“叶琦,你气色好了不少啊。”曲叶琦道:“嗯,你走了后,关居钰对我很好,一直在照顾我。”说着脸上一红。
关居钰道:“怎么一个人回来,没救到慕容姑娘?”杨诣穹道:“不用救了。”关居钰奇道:“为什么?”杨诣穹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再说这件事。”关居钰道:“这样啊……”料想诣穹这一去,定然经历了故事,又问:“没被袁毒王发现吧?”杨诣穹道:“袁毒王去世了。”关、曲大吃一惊,道:“啊?”曲叶琦诧异之极,疑惑道:“袁老师傅不在了?”关居钰道:“嗯,她究竟给你瞧过病。诣穹,到底怎么回事?”杨诣穹将事情都说了,语气平平淡淡,心不在焉,关、曲却听着十分惊心动魄,想不到术虫二宗一场斗争胜负,连累了袁丸麒的性命。
杨诣穹双臂托胸,仰天望着星空,轻轻地道:“西海,以后不用来了。”转头对关、曲道:“今晚还在这歇吧,明早开始,我带你们去悟龙谷。”
关居钰和曲叶琦受蚊虫叮咬之苦,半夜醒转,睡意尽消,无奈之下,便谈心聊天,没话题后,曲叶琦非刻意地靠在土壁旁,后来就恰巧望见杨诣穹回来了。杨诣穹也在术堂广场晕去,才醒未久,难以再度入睡,说是还在这儿歇一晚,到得第二天天亮,三人始终都没合眼。关、曲瞧出这一夜之间,杨诣穹始终心情复杂难过,凌晨三四点时曾偷捂嘴巴,流泪低泣,却又不便出言安慰,只好假装没看到。
三人离开西海,专走捷径,但脚步不急,带吃带玩,四天后,离开了青境,进入巴蜀省域,路过峨眉山脚下。关居钰道:“诣穹,要不要上山进峨眉派,拜见一下摩阳上人?”杨诣穹道:“你带叶琦上山是可以,我却是不行,现在全武林怀疑指责我杨诣穹弑师,大逆不道,你也知道峨眉派是江湖正教正宗门派,别要被人赶了出来。”关居钰道:“术堂山时,大家听慕容姑娘的一面之词,就一口咬定你是弑师罪人,未免于情不合,再说峨眉派之前对我等印象不错,肯定会讲道理。”杨诣穹苦笑道:“纵然如此,也必费一番唇舌去解释些许。”
忽听峨眉山林间隐隐有一人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贤者仙人,未必有通彻世事的能耐,何况凡人?既身入嫌疑之境,须得化洗冤屈,何以嫌厌麻烦,不愿动舌辩解?”杨、关根据声音,知道说话者是峨眉掌门摩阳上人,当下朗声道:“小子杨诣穹,拜见上人。”“晚辈关居钰,有礼参拜。”摩阳上人仍在山林间将声音远远送来:“不用客气,几位,请上山来吧。”
传闻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佛教文化构成了其历史文化的主体,山中多古迹、寺庙,动物亦繁多。三人上山途中,心驰神往,沐浴清化,聆听山籁之声,鸟雀之音,只觉此山与少林寺、武当山相比,另有一番韵味。于山林间寻觅,却找不到摩阳上人,料想他定是往山顶而去,只好尾随后迹而行,经过跋涉,终于来到峨眉金顶,入了门派场地。
进入峨眉派,由弟子引导,去了正堂,见一僧人庄严宝相,袍衣曳曳,正是摩阳上人。摩阳上人微笑道:“来了,请坐。”
摩阳上人道:“杨少侠,你知不知道,西海毒王的死,兴许是另有隐情的?”杨诣穹奇道:“另有隐情?”摩阳上人道:“嗯,袁毒王作自杀之行,未必不是为了救武服愁、袁克忧,以及其余四十多位少年的性命。”杨诣穹道:“小子不太懂,请上人指教。”摩阳上人面含微笑,不疾不徐,温言道:“瘟妃当时说从此不再与西海虫宗见面,与毒王一刀两断,中间可能隐有机关,她言下之意,说今日暂且作罢,改日再来,自当取你们性命。”杨诣穹恍然,道:“如若不先与毒王断绝同门关系,对于他们先师而言,便是同门相残,等到下次屠杀虫宗时,也就没有顾忌了。袁毒王情知武服愁、袁克忧等众兄弟不是瘟妃的对手,便以死明志,将自己一条命绝掉,希望她能够放过他这些孩子们,加上某些客观原因,这才自尽身亡。”
摩阳上人缓缓点头,道:“杨少侠思路正确。青城邓太延掌门和丐帮顾世慈帮主,猜想到这个关键,贫僧也是听他们说,从而知晓。这样一来,瘟妃今后就再不能向毒王门人下手了。”
杨诣穹道:“袁毒王并非纯粹性子刚烈,输不起,做事极端,他愿以自己一死,换多人之生。袁前辈舍己为人,永垂不朽,始终活在我们的心里。”关居钰心想:“舍己为人而死……我是没有袁毒王那么伟大,但要我为曲叶琦一人,那是半点不皱一下眉头的。”不自禁向曲叶琦看去。曲叶琦知他心意,向他简单一笑。关居钰心神一荡。
摩阳上人道:“贫僧相信杨少侠的师父,也是他人所杀。”杨诣穹喜道:“上人,你也相信我?”摩阳上人微笑道:“嗯,慕容姑娘说,你师父是死在神鬼大离合功夫之下,综合各种迹象,杨少侠的确很有嫌疑。但杨少侠侠肝义胆,那日武当山上,帮武当派抵御八卦八门时,冲锋陷阵,四方穿梭,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如此热血英雄,怎会是一个犯弑师大罪的恶徒呢?料想世间,尚有第三者会杨少侠及贵师的功夫。”杨诣穹道:“多谢上人理解。”摩阳上人道:“我等旁观者清,不光峨眉派相信你,当日其他数派,亦不会对你心存怀疑。”
杨诣穹忽觉自己两边肩膀各被拍了拍,关居钰和曲叶琦一人一边,一齐笑道:“我们也相信你。”杨诣穹哈哈一笑,道:“谢谢。”
摩阳上人打量了曲叶琦片刻,道:“贫僧听说这位小姐失忆了,记不清以前的事,对吗?”关居钰道:“啊,是的。”摩阳上人从怀中取出五颗黄丹,微笑道:“这五颗‘清神丹’,是我峨眉派的秘药,每逢回忆困难,头痛欲裂时,只需服下一颗,疼感自当镇止。”杨诣穹道:“这……”摩阳上人道:“收下吧。”关居钰常为曲叶琦头疼时而发作之事甚感烦恼,见摩阳上人赠药,不禁暗喜,道:“谢上人。”上前收下了那五颗清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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