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居钰哼了一声。杨诣穹神情黯淡,随即心下坦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杨诣穹没杀师父,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管别人言语干嘛?”
灰衫戊道:“冢爷大人侧眼观察,相信杨诣穹没干,有心为他洗刷冤屈,给那些自诩正理的人士看看明白。于是遣人出来,四处寻觅,想在中国找到他,恭恭敬敬地请他过去,彼此交个朋友,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派出去的人,包括冢爷大人的几位少爷。至于北海神鸟嘛……五少爷和六少爷在皖境内遇见了它,劝说其与咱家相交,北海神鸟不依,双方打了起来。五少爷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以他那条‘阎罗鞭’抽中了北海神鸟的后背,受了点伤,后来我就和五位兄弟一路追来,奉命务必将北海神鸟带回去,事情就是这样……”
豫州时魔兰夫人出言不逊,曾对神鹏话语嘲讽,神鹏当时气恼,动翅动爪,将她留在当地,害其不敌杨诣穹、关居钰、垣隆真人三人的围战,最终给杨诣穹捏断了手骨,被裴思忤带走。其实神鹏那只是一时之气,不管怎样,魔兰夫人总是自己在葬花岛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玫瑰先生亦是打小喜欢卖弄风骚的怪男孩,讲话失点分寸,犯不着整日挂在心头,后来打听不到他二人消息,多少有些后悔牵挂,是以西海术堂大典过后,与董灼贤分头寻找,一东一北,到处打听,却始终未果。
它在术堂城堡东部一翅扇中曹武怜世,使他被杨、关、段三个孩子联手击败,路过皖境时,凑巧发现了逐雷山所在,听说曹武怜世解散联贤教,归隐此地,便停下脚步,进去看看,谁知隧洞、石廊、石宫、古室、纹殿等景物皆在,却是一人也没有,更不见曹武怜世的踪影,静得不能再静,空得不能再空。既不像解散,也不像遁隐,偌大一宗魔教,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逐雷山。联贤教对它来说无多大牵连,也没有好奇,决起而飞,继续东翔。
昨天深夜,神鹏静立一街头红绿灯旁,遇见了澹台无冢诸子中的老五澹台澜和老六澹台轮,他俩领着三十来名党羽,进了一所耶稣会教堂,对神父和信徒口出奇言,妄图洗脑。澹台轮更用了金龙长笛,吹起诡异笛声,控制众人恍惚而行,不知在弄什么妖法,搞什么鬼。神鹏见事情怪异,两翅大扇特扇,大闹基督教堂,风声呼呼迷人眼,恢复了众人心智,拯救了大家。澹台澜和澹台轮作法失败,不由得大怒,但想御风神鹏是世间灵兽,要是能将它降服到手,岂不为父亲统一武林的霸业添了一大大臂助?
于是兄弟俩声东击西,指挥手下,向神鹏拜倒行礼,澹台澜却躲在暗处,在他那条所谓的“阎罗鞭”兵器上涂了苗毒怪方“草海星蛊”,忽尔出手偷袭,手段极其卑鄙。灰衫戊说的“为保性命”、“失了分寸”云云,只是说得好听。神鹏一时大意,中了暗算,遭到鞭上的“腐蚀毒”和“草海星蛊”两大毒素迫害,没有恋战,仓促之下,展翅而逃。伤口不轻,长途翱翔,更易牵动,不知何时,察觉自己飞入了一处幽美避尘的大山谷中。这便是它来到悟龙谷的经过。而澹台澜的手下,其中有六人轻功较好,随着北海神鸟离去方向,竟能追了进谷来,适才差点阴谋得逞,成功带走。
关居钰低声道:“少林寺藏经阁旁的战斗,我还记得那澹台澜的毒鞭,的确古怪,威力不小,抽中树干,顿时冒泡。”杨诣穹点头道:“我也记得。”关居钰道:“澹台七兄弟武艺不弱,偏又兵器稀奇古怪,门道多样。”杨诣穹暗思:“那天我费了力气,将澹台悼近的铁链劈断,七人使用自己兵器的手法甚熟,料想不会就此弃去,必定回去重造重修,下次交手,不管在兵刃还是武艺方面,定然更加麻烦了些。”
灰衫戊斜眼一睨,见北海神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情知只要它解毒后力气恢复,一定吃不了兜着走,立即央求道:“两位小爷,我们奉命行事而已,说也说了,饶吧?”杨诣穹也望了神鹏一眼,心想:“神鹏为什么会来皖境,后面再看了,若没什么打紧,自也不用挂怀。”森然道:“快快离开悟龙谷,还有,回去告诉澹台无冢,他想找我聊天可以,但要是想起什么歪心思,必跟他没完没了。”
灰衫戊惊呼一声,道:“你……你……”
杨诣穹森然道:“不错,我就是杨诣穹。他乃我知己好友,关居钰。”
灰衫戊哪敢多留,连磕数头,匆匆离去。关居钰解了灰衫甲的笑穴,灰衫甲在自己笑声中吓得瘫软坐地,死撑起身,摇摇晃晃地去了。
关居钰信奉道学,从未想与人争斗夺胜,只欲清净自然,全身远害,澹台无冢人品恶劣,但并无恩怨,不愿和他多起事端,今日出手,不过相助好友,且在神鹏面前卖个情,好消除跟它之间的隔阂。心想:“只求与世浮沉,保性护命,若再碰见澹台家的人,还是少得罪的好,免得一发不可收拾。不论是澹台家还是谁,以后我都尽量不再跟人动手,否则也殊无意味,做一老老实实的平凡人,未尝不好。”望着灰衫甲、戊逃走的背影,随口道:“这些人走了,回去禀告,澹台无冢就会知道我们在悟龙谷。”
杨诣穹笑道:“那又怎样,坏人坏他自己的,我们好我们自己的,总不能学着杀人灭口吧。知道便知道,要是再来,我俩是没事,注意保护别人即可。”关居钰见他不知自己心态,同时也知曲叶琦实该保护,没有反驳,暗叹了口气。
停留片刻,突然间,但听“嗤嗤”、“砰砰”声响,深林中传出几声惨呼,似是发自刚刚逃走的那些人之口。
杨诣穹奇道:“出事了?”关居钰道:“去看看。”杨诣穹道:“我去就行,你把神鹏带回胡家照顾一下,请老伯救救。”奔进林中,循着叫声源处,发现一小溪边躺着六具尸体,井然有序,并排在一起,正是适才准备抓走御风神鹏的灰衫六人。其中灰衫甲和灰衫戊死得最惨,一个胸口通了一个洞孔,一个腰肢遭到腐蚀,剩余四人却尽安祥而逝,并无痛苦之色,但脸色发青,嘴角边留有血渍,显是被暗算者用掌力震碎内脏而死。
只见林中又有两道灰影闪动,现出二人来,当即扎稳马步,抱元守一,立个门户,再去凝视来者,那两人身穿华袍,线绣负屃、囚牛,徐徐走近,竟是澹台无冢的五儿、六子,澹台澜和澹台轮。
杨诣穹瞪眼道:“是你们?”澹台澜俊雅相貌上一副木然神情,轻轻地道:“你好,杨君。少林寺一别,有些时间没见了,在西海又闯出了些名堂,家父对你刮目相看,诚欲结交,可喜可贺。”杨诣穹淡淡地道:“我却不想跟你爸打交道。他是坏人,我却不……”澹台澜打断道:“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打败了联贤教主,逼得老魔头永不现世,全武林的英雄,怎么不好呢?”杨诣穹心道:“你老子较曹武怜世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澹台轮轻轻一笑,说道:“五哥说的是。那恤心宫的段煦龙,却是个无聊之人,为了三条人命,对家父咬着不放,见识浅薄,气量狭隘,娥峰圣母竟也数次委托重任于他,真是小有小的迂腐,老有老的糊涂。那叫关居钰的小子,虽说他是武当派神功的非弟子传承人,但昔年却在猿林道人梅老师傅门下学习,按辈分算来,比我们九个兄弟姐妹还小了一辈,也跟着干起哄,不是好汉。唯有杨君你各方面都很出色,乃武林豪杰,正人君子。”
杨诣穹冷冷地道:“我这人乱七八糟,算什么豪杰君子了?段关二兄剑法、内力远胜于我,人品侠义心更是优秀,杨小子才是糊里糊涂的庸辈。嘿嘿,但说到品行,我倒有自信比你们澹台家九……”突然身子一震,咦的一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九……九个兄弟姐妹?”澹台轮笑道:“不错。”
杨诣穹双眼一睁,愕然不解:“澹台无冢共有八个儿子,前七个少林寺交过手,识得面目,倒不必奇怪,胡忘潭那家伙不是东西,背信弃义,开始和澹台匹夫狼狈为奸,投靠于他,混成一伙。第九个,却是谁?”问道:“你们九妹是什么人?”他听澹台轮说“兄弟姐妹”,那么剩下的第九人,应是女子。排至最末,故而以“妹”字相称。
澹台澜微笑道:“九妹非家父亲生,为干女儿,妙龄春芳,美貌俏丽,聪明伶俐,颇得各位兄长和家父的喜欢,将来杨君与家父交朋友,遇见她后,自也会喜欢的。”澹台轮也微笑道:“我跟你说,杨诣穹。瘟妃钟黛溪之徒慕容思江姑娘,是你的旧女友,但术堂山盛典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绝情于你,当机立断,十分果决,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再找个好媳妇,不失为一明路。”
澹台无冢一生有三大爱好,其一杀人,其二练武,其三淫邪,他曾分别对娥峰圣母、邓太延使贿赂、利用手段,虽皆讨了个没趣,但足见这人城府极深,工于心计。
杨诣穹怀恨师仇,想找自己,岂会不知?明知这小子终有一日会找上门,却也笑而对之,执意拉交情,自是又有所图谋。澹台无冢如今已练成《神鬼大离合》的第二本整部,于各路拳脚外功,各种兵刃暗器上均有颇高造诣,速度、力量如鬼如魅,石破天惊,是武林正派大敌,加上他澹台家祖传动物姿态武功技法,由其父独创,怪异难解,专攻痛处,亦是可怕。二十余年来,澹台无冢仍对《神鬼大离合》剩下两本念念不忘,现今得知杨诣穹学会了神鬼大离合,武功不可小觑,派遣手下、儿子们出去寻找,必也不怀好意,乃以“交朋友”为幌子,见机夺来,再图杀害,一了百了。
杨诣穹听澹台澜和澹台轮言语间,不断提及父亲要和自己交朋友,正自寻思,澹台匹夫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想话题一转,忽开始谈到那位“九女儿”,这女子今日初闻其事,不仅来路不明,姓名亦是不知,言下之意,却是有意让她也与自己认识认识,眉头一皱,奇道:“什么意思?”
澹台轮浓眉扬动,笑道:“慕容姑娘那天话那么明确,要跟阁下一刀两断,事已至此,何不再找个更好的?九妹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常常日思夜想,只盼着能和你见上一面,与你聊天。九妹这般漂亮的美人儿,你又何不依从依从她的要求?”
杨诣穹自始至终只爱慕容思江一人,别说跟自己翻脸,一刀两断,便隔阂万距,仇深似海,他也仍是爱她,他心想今生若不能和慕容思江在一起,终生不娶又何妨?澹台轮说“何不找个更好的”,心中起怒,正要呼斥,听完接下来说的话,又是一奇,问道:“你们这位老九认识我?”
澹台澜微笑道:“认识的,你其实也见过她,只是不知你忘记了她没有。”杨诣穹寻思:“我见过?”道:“她是谁啊?什么盼着能和我见上一面,与我聊天?”澹台澜道:“现在向你说她的身份,不是时机,请想清楚,只要愿意跟我家交朋友,家父不仅看重你,还会大大方方地将九妹许配给你,你自然也跟着成我们的妹夫了。哈哈,九妹老是打听你的事,恨不得哪天能对你以身相许,嫁了才行呢。”
澹台轮环顾附近一圈,深呼吸一口,“嗯”了一声,赞道:“这山谷真美,是不是,五哥?”澹台澜随着六弟目光看了周,点点头,对杨诣穹道:“你与关居钰、御风神鹏在这山谷里的事,我们回去不会告诉家父,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若是同意,直接去一处叫‘涯洸川’的地方找家父就行了。”看了一眼地上六人尸体,哼了一声,“这六个废物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北海神鸟,自讨苦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处死他们,算是送给你们的一个礼物。告辞啦。”灰袍一扬,和六弟离开了林子,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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