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有心情和他一起放河灯,见那道视线扫过来,宁栀只能将“不想”两字咽回去,轻轻点头,“好。”
因时辰有些晚,临近只有一位老妇人还在卖河灯,热情地吆喝:“便宜卖了,娘子要买一盏吗?”
裴行舟掏钱给她买了盏,老妇人递来笔,“娘子许个愿望写上去。”
宁栀摇头,说:“我没有什么愿望。”
她走到河畔,与不远处那些小娘子一起把河灯送入水中,站起转身时,素手忽被裴行舟握住。
掌心粗砺,带着滚烫温度,宁栀仿佛被灼到般,下意识就要抽回。
裴行舟加重力气牵着她,行至无人处,才递出那红木小匣,“送给你的。”
既是送礼物,宁栀便收下,“多谢大公子。”
然而裴行舟垂眸盯着她,“不打开看看?”
宁栀猜想多半是珠钗耳铛一类的,打开一看,却是支碧玉簪。
玉簪很朴素,没有花纹样式,玉料成色倒是不错。
是他母亲的遗物,前世成婚第二天,裴行舟送她此簪,后来她逃离侯府南下,将玉簪和亲笔信放在一起,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我阿娘留下的,样式普通,但成色尚可。”裴行舟淡淡道,“你且收着。”
宁栀不打算要,“大公子,这玉簪太贵重……”
“我既给了你,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裴行舟眸光一沉,微有些不悦。
宁栀咬了咬朱唇,只好收下,裴行舟看出她很勉强,但未说破。
他不明白宁栀想要什么,但很清楚,她姝丽美艳,像一株脆弱的菟丝花,攀附乔木而生。
而他注定会成为这株乔木,所以不必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小反抗。
八月十六,天子诏书抵达定州,命定北军尽快出兵平阳关,严防北羌突袭。
此后裴行舟再未出现,宁栀又恢复到原先忙碌充实的状态,陆老大夫倾囊相授,她必须加倍勤奋努力才行。
约莫过去三五日,裴行舟深夜回来,是特地来同她道别的。
因明日有考查,宁栀很晚还在背药方,是以他进门时,听雪斋点着灯烛。
令裴行舟生出错觉,仿佛她一直在等他。
然而,宁栀合上书,“大公子怎么没让薛侍卫知会一声?”
裴行舟也是临时起意,明日一大清早就得动身,他原本宿在兵营,只觉得还有件事没做,便冒雨来了别院。
他默不作声走到罗汉床边坐下,宁栀晓得这是要留宿,担心他胡来,起身去找香丸点上。
“不必点香,房中现在的味道就很好闻。”裴行舟看向她佩在腰间的药香囊,“是你的香囊?”
香囊虽是用来解迷香的,但那几味药材都很常见,宁栀不担心他发现异常,轻轻点头。
裴行舟兀自脱下赭色军服,露出绵白里袍,清了清嗓子,“熄灯安置罢。”
他当真是为了过来睡上一觉,即便没点香丸也很快入眠了,宁栀却半点困意也没有。
卯时初,身畔传来轻微动静。
裴行舟收拾齐整,撩开纱帐,沉静地看着她。
即便紧闭着眼眸,宁栀依然能觉察出那视线的炽热。
过了会儿,见她仍在装睡,裴行舟低声开口,“我会尽快回来,你乖乖待在别院,若有事就与孙嬷嬷他们说。”
说完,拿走了她的药香囊。
行至廊下,裴行舟取出一枚平安符装到香囊里,将其揣入怀中,就当是她送的罢。
八月廿二,定北侯命长子率七万兵马赶赴边境,平阳关一役至此拉开帷幕。
前线频频传回捷报,侯夫人心里喜忧交加,喜的是养子才能出众,素得重用,又担忧嫡子太不成气候,一而再再而三惹定北侯动怒。
将近一月过去,裴行翊仍在床上躺着下不来,侯夫人心中虽气,但也只能亲力亲为照料着。
这天,王娴照例来侯府探望,给她带来亲手调制的香,“听闻姨母近来休息不好,阿娴特地给您调了一味清心香。”
熏香味道清淡,味道接近于她素日常用的佛香,侯夫人笑道:“有劳你记挂着我这位姨母。”
王娴莞尔,又陪着说了些话,最后试探地问:“姨母,平阳关一带气候苦寒,大表哥行军打仗,想必吃穿用度大不如前,我能否给他捎些东西呢?”
侯夫人闻弦歌知雅意,明白她心中那点小心思还没掐灭,转念又想到只在茶楼匆忙见了一面的宁娘子。
娴姐儿已是他们王家容貌最出众的姑娘,与宁氏比起来,到底差得远,难怪那小子看不上。
“姨母这几日也正要给他捎冬衣呢。”侯夫人温言道,“你有什么想捎的一并带过来,切记莫要太多。”
王娴面露喜色,侯夫人又道:“去看看你表弟罢,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
进到偏房,裴行翊正伏在床上看闲书,见她进来,立时手忙脚乱收起。
王娴自幼与他一块儿长大,还是关切这位表弟的,“好点儿没有?”
“好了又能如何?”裴行翊慵懒地笑,“反正在众人眼里我就是个废物,不讨父亲喜欢,远远比不上大哥,就连李氏他们母子也能随时踩上一脚。”
“好端端的说这些气话作甚。”王娴把伤药交给他的侍女,又道,“你得抓紧养好身子才行。”
“是啊,我得赶紧养好身子。”裴行翊装作无意说道,“等大哥回来,府里就该有喜事了,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缺席。”
“子恒,你说什么?”王娴震惊地睁大双眸。
裴行翊注意观察她的神色,打开折扇,一脸讳莫如深。
在王娴的小声逼问下,他“勉为其难”透露出裴行舟亲自到父亲定北侯跟前求娶宁娘子的消息,顿了顿,惋惜地道:“表姐,我当真没有想到大哥他居然这般有眼无珠,身份低贱的采药女,玩玩也就算了,竟然还想真的娶进来。”
“那宁氏不过一张脸生得好了些,其余有哪点比得上你?”
……
看着王娴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裴行翊唇边浮上笑,他知道裴行舟所做一切,都是方便给他将来承袭侯爵铺路。
往往有的时候,处在落魄境地,更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好。
凭什么他处处受父亲嫌弃,受众人挤兑,而裴行舟一路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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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这日,陆老先生腿疾又犯,午后让宁栀在药堂帮自己坐诊。
因下着雨,前来看诊的病人较少,宁栀继续捧读医书。
忽然一个垂髫小童撑伞进来,踮着脚,稚声稚气对她说,“大夫,我要给阿姐买服药,找着这个方子抓。”
宁栀淡淡扫了眼,含笑道:“好,你稍等下,我去趟库房取药。”
过了会儿,她将称好的五钱当归交给小童。
小童客气道谢,提着药包一溜烟跑出去了。
宁栀目送他离开,心子跳得微微有些快,莞娘暗中传信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何时方便见面。
她在那张包当归的纸上写道,九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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