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秋天的落叶被风吹满了院子,荷叶歪倒露出大片清亮的水塘,被江一川惦记着的言机都没有回来。

但托人捎了东西回来。

脏兮兮一看就饱经风霜的包裹里,是一把小剑和两本书。

剑是给祝白的,但怎么说呢,祝白觉得他师父可能对御剑有什么误解——要不是装它的布袋子上写了“御剑的剑”四个大字,可能用水果刀形容更恰当些。

两本书则是给江一川的,不知道是本来就长那样还是路上被拧巴的,跟《逍遥经》一脉相承的破烂皱巴,却迅速顶替了《逍遥经》的绝对地位,成了江一川早课碎碎念蚊子叫的首选。

蚊子叫一直持续到程先生过来给江一川上早课,华国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古今载籍浩如烟海,哪怕江一川是个天赋异禀的读书狂人,也不可能短短数年就学全乎了。

不过程先生来得也是越来越勤快了。

明明最开始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祝白殃殃地靠在茶室里,心想,那老头儿的转变应该是从那次问江一川为何认真读书,江一川说“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开始的。

哎,雄心壮志的小狗崽还能当多久他的小狗崽呢。

祝白不喜欢听那些深奥的大道理,人活一辈子挺短的,还要想许多有的没的。

等江一川回到屋里来,就被祝白扑倒在软绵绵的地毯上。

其实祝白也没多用力,江一川嗅到那股清浅苦涩的药草味道就放松了身子,随他扑腾。

两个少年人又滚作一团,祝白抱紧江一川的腰嗷嗷撒娇,“师兄!好久不见呜呜呜,阿白好想你。”

江一川无言以对,已经不去问一堂课哪里久这样的问题了。

但祝白还是要用他的歪理解释一番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一个时辰没见了,这样算下来,是整整四分之一个秋天!…好久啊!”

说着,鼻尖还埋在江一川的衣领里嗅,像只气性小的猫,在检查主人在外面有没有在偷摸别人家的宠物,染上别人家的味道。

江一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纠正,“三秋是指三年呢阿白。”

祝白伏在江一川胸口,完全没有不学无术的自知之明,他掰着手指算了算,“那我们是有小半年没见了,比四分之一的秋天多得多…这么久不见,师兄你不想阿白的嘛?阿白不是你最心爱的师弟嘛?师兄是跟程先生学坏了嘛?”

一连三问,问得江一川耳尖通红,闭上嘴彻底不说话了。

瞧着江一川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样子,于是祝白又开始揉巴揉巴脸闻闻衣衫——他从来是嘴上可怜兮兮,手爪子从不客气。

闹了一会儿自家师兄,祝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软绵绵的腻味话他不用深思,随口就能吧嗒出一堆,就是最心软的姑娘,成天对着,几个月怎么着也免疫了,也就他家江师兄,就跟耗子遇着耗子药似的,一物降一物,嗑一口准晕头。

而祝白开玩笑似的话里,或多或少也藏了几分他意。

他不太喜欢程先生,读书人文绉绉的,打骨子里散出那股生人勿近的疏远劲儿——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祝大少爷可以疏远别人,但别人要疏远他,他就生气。

当然,他是不在乎程先生近不近远不远的,他在乎江一川。

祝白可不想他家可爱呆萌的大师兄被教成了个小学究,所以每次江一川回来,他都要扑一扑闹一闹,确定这人还能欺负,才安心。

等欺负完了,江一川爬起来继续去读他的书临他的贴,祝白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忽略江一川小小的读书声,就着暖和得恰到好处的日光看话本子。

以大侠为主题的故事永远是一个调调,大侠如何习得一身登峰造极的功夫,如何遇到恶毒蠢笨的宵小鼠辈,如何遇到恶毒聪敏但还是比大侠蠢笨的豺狼虎辈,再如何仗剑江湖斩平不平事,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如何在被人陷害的山洞里、悬崖下、古墓中遇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或英姿飒爽或娇美可爱或清冷高洁但都非大侠不嫁的貌美女子…

老实说,看多了,有些乏味。

到正道大侠一剑挑掉反派妖邪的刀,三下五除二地把人戳死,祝白就彻底看不下去了。

他慢慢吞吞地抽了张个心想事成符,在眉心一点往外一甩,不一会儿,那符就捏着灵葵的后颈皮摇摇晃晃地落在祝白手边。

祝白捏了捏胖团子软绵绵的脸,再往那短短的小爪子里塞个木梳,使唤它给自己梳头发。

那么厚的一本咒谱里,祝白也就学会这个,也只学了这个。

言机倒没诓他,心想事成符不仅能打蚊子端茶水,几个月下来,由他那自己都惊讶的天分加持,偶尔还能把圆团子灵葵搓成长条灵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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