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不难辨出是个男子。

“救命!救命啊!”男子一边跑一边急呼。花葭凛然。

“我们要过去看看吗?”十月道。

“不用了,你便留在这里。”说话之际,花葭扔了只纸鹤出去打探消息。钟桓清说话虽狠,但多半也是为了她好。无论他是怀疑她,还是相信她,总还是想要保住她的。让她远离钟黎城,实则也是最简单的法子。可是,她不愿。花葭伸出手,染了血迹的纸鹤歪歪扭扭地飞了下来。看这样子,钟黎城怕是要不太平了。男人的叫喊声渐渐弱了。花葭静了心神,寻着纸鹤传递的讯息追踪过去。

四周一片黑暗,气息平静得令人发瘆。

“花葭,你来了?”朦胧的声音从空气中浮动而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朦胧的笑声逐渐清晰起来,答:“自然是和你一起。”他顿了顿,继续道,“是不是以为我早就死了,千万年过去,怕是连一缕魂都剩不下了?”他声音平静却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凉意。

“回来了就好,”花葭看向那团模糊的影子,“回来了就好。”

仿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得气息不稳,“花葭,你怎么这么天真,我们,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好的?他要赶尽杀绝!连你也不放过!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眸光一狠,道,“他不让我活,我也决不让他好过!”霎时间寒风从四面涌来,其间夹杂着女子凄厉的哭泣声。“砰”的一声砸了个人下来,正是那个在林中呼救的男子,他眼球突出,布满血丝,浑身抽搐,忽地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溅在花葭红色的长裙上,渐渐暗淡了。花葭施法护着他,那男人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往前伸着,似想要抓住什么,就这样渐渐没了声息。花葭停了下来,愣愣地看向黑影。

“何必呢?就算你杀遍这天下的人,我们也回不到以前了。”

“花葭,我,”那团模糊的影子缓缓地幻成人形,他身形瘦削,皮肤苍白如鬼魂,“你看看我,如今这副模样,我早就知道回不去了。可是凭什么我们就要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而他们却可以活得好好的?我不甘心呐!”那面色苍白的男子,灼灼目光望向花葭,他看见了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但还不是绝望。

人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妖又如何不是,阴提看着自己手心那朵殷红的曼珠沙华,笑了。先是轻轻的笑,逐渐笑出了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他不绝的笑声。笑声绝,一盏橘灯照亮了一方角落,那角落耷拉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旁立着个红裳的姑娘,裙摆上都是血。尖叫声迭起,余庆坊的姑娘一涌而出,红衣巷又出了条人命,就在那一处,和昨夜同一时间。

花葭笑了笑,对面站着钟桓清,他一身白衣,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他提着剑,眉眼中涌动着无边的恨意。是你。他薄唇微动,不带疑问。

“我说不是,你信吗?”花葭抬手,长袖卷起腥风,将周围举着刀的兵士掀倒在地。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干脆果断。“我给过你生路,是你不走。杀人偿命,今日,唯有你葬于此处,为你犯下的孽障做个了结。再无转圜之地。”桓清一字一句道。花葭却笑了,眼见得他又取出镇魂令,对准她。她吐了口血,用袖子蹭了蹭嘴角,却未擦净,摇摇晃晃地拔出插在心口的剑,站了起来,走向那抹清冷的身影。

“不是我,”她的头倚着他的左肩,仿佛是在说着最亲昵的话,“你又不信我。”钟恒清举着镇魂令的右手还僵在一旁,不知如何动作。灯光一暗,人便不见了。

夷水边的青雾树上倚着个黑衣少年,他身边,睡着个红衣姑娘,红衣姑娘那红衣都濡湿了,染了血,深一块,浅一块,血还在不断外渗,她却好像真的熟睡了,不喊疼。姑娘小小的脸在月光下皱成一团,颜色愈加苍白,眉愈黑。

十月盘在她腕边,累得睡着了,信子时不时吐一吐。

黑衣少年用手背抚摸着姑娘那张就算苍白也掩不住绝色的脸庞。你这般痛,他应该也痛了吧。他眼中涌动着带血的恨意,看向花葭时却含着浓重的悲伤。

月光暗了,风起了,呜呜咽咽,似凄绝箫声,似嫠妇长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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