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贺言舒拿恶意去揣度别人,只是这段时间以来,这男生反反复复的,实在把他弄得有点怕了。

不是害怕的怕,是棘手,像无意粘上个狗皮膏药,甩不掉,要硬扯还得顾忌会不会撕下来一层皮。

在酒吧里和雷子他们玩的那次大冒险,算得上他近一年里做过的最后悔的事——他干什么不好要去给人表白,还是个刚成年的半大小子。

尽管贺言舒再三澄清自己只是在玩游戏,这男生还是把他的“告白”当了真,坚持以他的男友身份自居,还打听到了他的学院和班级,时不时地去门口等他。也不做别的什么,就站在那里看着,就像在等对象下课一样。

贺言舒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因为他和朋友的恶趣味,对容易当真的人开了玩笑,他必须得负责。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负责不应该是和这人真的在一起,那算欺骗感情,也委屈自己,而是应该负责解释清楚这一切,为他的荒唐道歉。

可他道了歉,也尝试过好言相劝,这人就是不听,说得语气稍微严肃点,就会委屈地去勾他的手指:“贺学长,你表了白,就不能不要我。”贺言舒不让他去掉姓氏直接叫言舒或者言舒哥,他只好叫贺学长。

好巧不巧,当时酒吧里还有其他S大的学生,都听到了雷子的那声起哄——要说贺言舒,那可是S大的风云人物,谁能不认识呢?和贺言舒专业隔得近点的也总在教室门口看到等人的男生。没隔几天学校就有了风传,说他贺言舒在酒吧和人一见钟情,当场表白在一起了,还是个大一的学弟!

最生气的当然是那些被贺言舒拒绝过的男男女女。说什么自己是无性恋,果然只是贺言舒拿来搪塞他们的借口!

贺言舒心里无力,但更多的是懊悔和自省——惹上一个情窦初开的男生,算他活该。

话又说回来,接触了好几回,他也没想着去记住这男生的名字,想来也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尴尬的关系,以他的性格以后也不会深交,等这人彻底接受这只是场乌龙,就不必再见面了吧。

贺言舒站了好一会儿,男生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倒不像是在装。

这实在有点难办。贺言舒一般不做扰人清梦的事,即使他在开会讲话,有人睡觉他也并不是很在意,不会感到被无视了、恼怒地把人弄醒。

其实他大可以把人丢在这里一走了之,不过校史馆到了点就得锁门,不能让这人一直睡下去。

于是,贺言舒屈起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了几下,尝试着把人唤醒。

这人睡着的时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呼吸也很轻,就和不存在一样。贺言舒起初还担心他要是睡得沉了听不见怎么办,所幸男生还是感受到了桌面传来的声音,轻皱了下眉头,咕哝了几句,揉揉眼睛醒了。

男生恍惚地盯着桌面发了会儿呆,伸手摸了摸被风吹凉的后颈。从侧面看去,他的下颏线刀削一般好看,迷蒙睡眼又洇了几分魅意,连贺言舒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咂咂嘴,看到桌上有瓶学生会提前摆放着的、提供给学生代表的矿泉水,伸手拿了就要喝。

不知道是手睡麻了没劲儿还是怎么,他拧了几回都没有拧开,便赌气似地将水丢回桌上,继续发呆。

贺言舒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全程就像个空气人儿似的,半点没被他注意到。这样看来,这人又不像是专门来黏自己的了。

他感到有点好笑,随手就拿起那瓶矿泉水替人拧开了。

“喝吧。”贺言舒递过去道。

也许,他是加入了院学生会才过来开会的。

贺言舒对人很少抱有偏见,只要愿意为学生工作贡献的都算是同僚,即使私底下他不那么愿意碰到,可在这种场合遇见还是欢迎的。这样想想,这男生也不那么让他避之不及了。

男生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了个贺言舒,抬眸向他看去。贺言舒被看得一怔,虽然五官还很青涩,但丝毫不影响这人的漂亮,难以想象长大了会是多么祸害人的模样。

“言......贺学长!你怎么也在这儿!”男生惊喜地蹦起来,差点扑到贺言舒身上,“啊,我们好有缘,我怎么睡一觉醒来就看到你了呢?难道我还在做梦吗?”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S大,贺言舒头一次见到不知道他是学生会主席的人。

这让他的心里升起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在这个人人都带着滤镜看他的地方,这点不同显得很有趣。前提是这人不是在装。

贺言舒并不傻,也实在算不上单纯。由于各方面都很出众,又和各种人打交道,他的阅人经历比很多社会人士都多。白莲花和绿茶他见得不少,多清新脱俗的都有,潜移默化地,就练就了颗七窍玲珑的心。

“我来开会。”贺言舒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点距离。

“我也是来开会的!”男生看到他手上那瓶开好的矿泉水,很不见外地拿起,“谢谢学长!”说完开始咕咚咕咚地喝。

喝到一半,他瞟见桌上的白纸条,把瓶子放到桌上,“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这是我们校学生会准备的问卷,请同学填写一下,交给我就可以了。”既然是在会上遇到,就没必要用私下的语气,贺言舒公事公办道。

“问卷?”男生被贺言舒生分的语气弄得愣了半天,手足无措地坐回椅子上。他掰开笔盖,把笔一头抵在桌上,一头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浏览了一遍那张纸条。

“是学长出的问卷吗?”他垂眸,长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修长白净的食指摩梭着那张纸片。

“是校学生会经过商讨后制定的问卷。”贺言舒道,不明白男生的重点在哪里。

“嗯......我看不懂是干嘛的。”看了半天,男生终于得出这么个结论。

作为学校里的“老人”,面对这样一个懵懂的新生,贺言舒难免觉得好玩。只怕这人不是替朋友来开会的,就是被人忽悠来的,刚刚又睡了那么久,肯定什么都没听到,于是他耐心道:“你觉得现在院校联动里存在的问题,都可以写上去。”

男生缓慢点头,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拿起笔在上面先写了自己的学院,名字,然后分外艰难地在底下的空格里填建议。

不知道写了什么,感觉涂改了多次,贺言舒都觉得太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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