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再次搬起了那半坛桂花酒,坛是小坛,应该是个人封埋来自饮的,被聂卿这么斟了两碗,酒坛内已经能听见剩余的酒液晃荡的声音了,她还想再倒,却被秦舫轻轻地拉住了。
秦舫脸上不复之前轻松愉快的面容,眉毛堆在一起,眼睛里写满了愁绪,他把酒坛强硬地推回了桌子上,对聂卿说道:“鲤奴,莫要再饮了。”
“鲤奴是猜到了吧,”秦舫看聂琴的目光又望过来,下意识把头撇开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若是——”
“二郎,”聂卿看见他的脸色就猜到他想说的跟自己想说的肯定不是一个东西,她预感任由秦舫说下去情况应该会往不好的方向跑,连忙打断给拽了回来,“你看着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秦舫的肩膀先是耸动了一下,然后似乎认命地垮了下去,他重新恢复之前和善愉快的面孔,没说话,摆出了倾听的模样。
“二郎,其实今日之前,我也不太明白我心里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京中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已经嫁人生子了,但我还是一直一个人,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从未想过一定要让另一个人跟我一起,毕竟我要做的事情也跟寻常女子不同,荣家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将军府孑然一身。”
“你这次让我跟你一起去北境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很有些忐忑,因为我阿娘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我外祖家的事,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外祖,我后面才知道,我阿娘为了跟我阿爷在一起,已经跟我外祖那边断绝了关系,虽然我阿娘说,这并不是外祖想说的,但是为了让朝中众臣安心,她不得不那么做,我不知道我手上的那个令牌到底有没有用。”
聂卿手心湿漉漉的,她难受地把手放在膝头的裤子上擦了擦,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飘远了,又说回军务上了,秦舫还是跟之前一样一言不发,听她继续说下去,聂卿想了想,“二郎,我不知道你这个太子之位后面到底藏了多少辛酸,但是我愿意跟你一起面对。”
君臣之意,他猜测得也没错。
秦舫想说话说自己知道了,但是嗓子里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想清清喉咙再说,聂卿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鲤奴的手很热,掌心还湿漉漉的,秦舫哑然,聂卿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温柔,这眼神他很熟悉,他看到过!
聂卿察觉到秦舫的手十分冰冷,她心里一软,剩下的话也就没那么难说出口了,“不是以臣子的身份陪在殿下御阶之下,而是以身边人,我喜欢殿下,心悦二郎。”
“我也想知道二郎的想法,我之前猜测,二郎应该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现在又不确定了,”说到这,聂卿才后知后觉地从心底里泛上那么一点女儿家的娇羞,佛母城女子向男子求爱,她看过不少,不敢生硬地照搬,就照着自己的感觉改了一些,“太子舫贤名满天下,在望京时,世家贵女心仪的对象,我阿兄占了四分,殿下占了四分,剩下的两分才让那些五陵公子占着。”
秦舫看着聂卿,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他脑子里那些不停叫嚣的声音此刻通通都被聂卿的声音驱逐到了角落,他回握住聂卿的手,答道:“鲤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很多年了。
因为有你,我才没有失去理智,我才心甘情愿地好好做着这“太子舫”。
东宫后院空悬多年,是因为我的妄念,我总是忍不住妄想,若是有朝一日,我完成了所有对父皇的承诺,将荣氏毒瘤一网打尽,又恰好能得到你的青睐,你愿不愿意成为东宫的太子妃。
他想把手收回来,因为觉得这样握着聂卿的手很是失礼,但是他又舍不得,规矩算什么?他本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他现在肢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喊着让他过去抱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天崩地裂也不分开。
可是多年夙愿得成,秦舫却更加不敢妄动,他看着聂卿,还是慢慢地珍而重之地把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膝头上,但双眼一直直视着聂卿,道:“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喜欢你的,很久之前就喜欢了,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也喜欢二郎是吗?”聂卿看出了秦舫的踌躇和不可置信,她再次将酒坛拿了起来,烛光下,她的笑颜格外灿烂,“二郎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你英俊神武,气宇轩昂,是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我自然也不例外啊。”
秦舫看见她俏皮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他看她把最后一碗酒豪气地喝了下去,然后正色看着他。
聂卿深呼吸一口气,她现在不知道秦舫对她隐瞒的那部分事情究竟是什么,于她而言,这是对秦舫的信任,也是一场豪赌,只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输赢她都认,但是这些事情她必须跟秦舫说清楚了,她不希望他们之间会因为一些意外而生出误会来,更不希望那还是在为着彼此的基础上。
“二郎,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那些是你背负着的东西,在你没有做好准备告诉我之前,我不会过问,”聂卿脸色十分严肃,但是秦舫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柔和,“我只想同你说一件事,既然你对我也有意,无论之前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跟我一起面对,不可以用为了我着想这种理由跟我分开。”
“弱水崖下,你只是浅浅跟我透了层底,我知道你还有更沉重的东西要去面对,无论那东西跟我有没有关,会不会对我造成危险,你都不可以用这个理由打发我,我们聂家认死理,我阿娘也说过说话不算话的男人不能要,若是你做不到这一点,我们自今晚就可以一直做君臣,我依然会努力辅佐你,跟你一起实现给大燕百姓安乐富足生活的愿望,等四海平定了,我会跟我阿爷一样带兵守在西境,这辈子不再相见。”
“我答应,”秦舫看见聂卿认真执着的模样,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答应。”
“先别答应得这么爽快,”聂卿见秦舫都没怎么想过,一时有些不满,她指了指秦舫的胸膛,“你还是先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确定吗?”
秦舫依然一直看着聂卿,眼中暖意怎么都散不开,他将右手握拳抵在胸前,道:“我秦舫对天发誓,我答应,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隐瞒,都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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