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希望隆庆帝一生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

贺忠义当时在旁边嗤之以鼻,荣家就虎视眈眈地站在龙椅旁边,日夜想着怎么谋朝篡位给隆庆帝添堵,他怎么可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说不定做不了两年皇帝就得嗝屁。

轮到贺忠义跪在蒲团上的时候,他心里的愿望百转千回地挂了个弯,最后还是变成了希望天下所有像老妇人这样苦难的百姓都能有一个好的晚年。

后面老妇人寿终正寝了,他辞别了小渔村的人,继续在大燕各处游荡,从南向北,正遇上了北蛮人挥刀南下,陇江关被破,北境一时哭声盈天,遍地白骨。

那个时候贺忠义又开始恨了,因为北蛮人前进的速度太快了,北疆军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他们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一退再退,贺忠义混在逃难的流民中间,看见了穿着盔甲的军士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手里抢走了她一直舍不得吃的那块干巴巴的饼。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北边的情况,但是他们就是不不肯派兵,任由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北蛮士兵像猪羊一般屠戮。

北境三大州府,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贺忠义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沈逢川,他们是流民个子最高长得最壮的,他们一起埋葬了那个饿死的小女孩,很快收揽了一批尚有余力的汉子,他们结成了一个小团体,共同抵抗北蛮人和北疆逃兵。

他们从那些人手里抢来的武器,粮食保住了,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投靠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这股由流民组成的杂牌军队,就渐渐成了对抗北蛮人的主力军。

沈逢川头脑机敏,武艺也超凡,他没有读过书,唯一听过的也就是村门口大柳树根底下那个先生说的书,但他对排兵布阵有着天生的机敏,贺忠义也不含糊,两人各自带领着人打配合,利用北境多变的地形坑了北蛮人一次又一次。

其实朝廷说得好听,是他们率兵有方等来了援助,但是朝廷军来也只是做了个收尾的工作,因为老狼王被沈逢川三箭射中,贺忠义近前补刀确保他只有一条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的死路,北蛮人没了领头狼,很快就分崩离析了,朝廷军来也只是加速了他们逃离的进度。

战后论功行赏,沈逢川和贺忠义都进京面的圣,贺忠义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一个公道,但是这个公道,隆庆帝没有办法给他,他动不了荣家,更惩办不了当年一力灭贺家满门的凶手。

那就算逑,贺忠义干脆地把赏赐下来的玉如意砸到了隆庆帝面前的桌子上,大摇大摆扬长而去了。

但是隆庆帝看着他的背影,跟他说了一句话。

朕做不到的事情,也许朕的太子能够做到,要是贺将军一直想着这件事,某日能遇上他,或许能得两全。

他悄摸摸地查了一下那个被隆庆帝寄予厚望的太子是谁,嚯,原来只是个六岁的奶娃娃。

却没想到真的遇上了,贺忠义想着今日忠义堂上秦舫掷地有声的那番话,在心里苦笑摇头,固牢山也真是显了神通了,不仅给他带来了太子舫,还给她带来了西疆军的主帅。

慕容云绣是先朝慕容太傅的独女,人如其名,一手绣工连京城最好的绣娘都自叹弗如。

云泥之别,说的大概就是本来的他和她了。

只是贵女一朝落难,也跌进了泥地里,慕容太傅被冠以欺君的罪名,荣家从太傅家里搜出了暗通前朝遗孤的信件,贺忠义率先接到了一封沾着血的请愿书,在半途把前往外祖家探亲返程的慕容云绣给劫上了山。

本朝都开朝两百年了,前朝遗孤有也已经泯然众人矣了,而且太祖皇帝当年见襁褓稚子无辜,是特地命人将那个孩子带到无人知晓的地方教养长大的,怎么还能算前朝遗孤。

但当时铁证如山,信件,证人,一个都不缺,隆庆帝当时心力交瘁生了病,荣家快刀斩乱麻将慕容太傅的罪名定下了,接下来抄家做得十分干脆,若不是当时聂河在京城力保了一条遗脉,慕容家也就绝后了。

慕容云绣被抢上山来之后,并没有苦恼,贺忠义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他将那封沾了血的请愿书给了她,安心出言抚慰让她留下来,他会不停派人从山底下打听慕容家的消息的。

他当时对她并无多少情意,待她如友,后来慕容家被抄家,慕容太傅和慕容夫人都被斩首,慕容云绣知道这件事之后伤心欲绝,一场重病来势汹汹,他虽然占山为王,但是山寨内并没有大夫,他亲自骑马下山请的大夫,精心安排。

若不是……

贺忠义从回忆里扯出神思来,慕容云绣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他把心里万般愁绪都咽了下去,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人又往怀中搂了搂,右脸紧贴着慕容云绣的秀发,声音沉稳:“是,夫人所想正是我所想,眼下北境有难,我又怎会作壁上观,自从我得知陇江关那边有变,固牢山就日夜操练,现在也是时候了。”

慕容云绣轻轻抿嘴笑了笑,又往贺忠义的怀中贴了贴。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