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轿,行礼,拜堂。
封无境漫不经心地走完一系列流程。
司仪取出一条红绸,一端递给新郎,一端递给新娘。
主持婚宴的司仪是个矮胖的妇人,她当然知晓今日的婚宴不过是走个形式,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引出妖怪,而害怕妖魔是人之常情,此时此刻她看着台下红装素裹的二人,耳边迎着听了无数次的唢呐声响——心里恐惧非常。
谁都知道,唢呐不仅吹喜,亦能吹丧。
司仪面上覆满了因紧张而渗出的汗珠,她颤抖着声线,念着原先订好的词。
“一线结姻缘,谢天赐良人。”
“月老定三生,花谢复花开。”
“现在,有请新郎新娘合卺一杯,对念誓词——!”
封无境视线被盖头完整遮住,听得身旁窸窣声响,他缓缓转过身,凭感觉与顾琅清对视。
满堂氛围都被欢快的乐音浸透,顾琅清此刻高束发髻,一身红妆,肃然看着眼前的少年,眸子里竟然满是薄红的酸涩。
合卺酒布置在二人之间,面对面伫立着,顾琅清端起眼前银杯中的酒,酒色晶莹透亮,倒影出白衣人模糊不清的光影。
见封无境也端起了酒杯,顾琅清攥着酒盏的力道却是愈来愈大,直直捏得指节泛白。
礼炮声响。
二人对拜,念誓词。
顾琅清咽下心头苦涩,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明知不是真实,却也甘愿沉沦。
他轻轻地,生怕那人听明白,却更生怕他听不明白。
“怨公子兮怅忘归,折芳馨兮遗所思。”①
封无境似乎顿了顿。
顾琅清随着那人的停顿呼吸微窒,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缠在了一起,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杯中酒酿已然被他无意识地洒出半盏,星星点点落在红毯上。
唢呐依旧不停歇。
封无境的声音闷在盖头里,沉闷得听不出情绪。
“击空明兮溯流光,望美人兮天一方。”②
顾琅清身上衣袍都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震颤。
但封无境盖着盖头,当然不可能注意得到眼前人的异常。
他十分随意地抬手,与顾琅清双手交缠,肘节摩擦,再仰首,将杯中合卺酒一饮而下。
由于视线被遮挡,封无境不留神在自己的红盖头点缀上两滴清冽酒酿,盖头上的两点暗红生生扎在顾琅清眼里,他低下头,紧紧阖眸,别过视线。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望着遥遥远去的二人背影,终是缓缓呼出一口气。
顾琅清通过二人牵连的红绸引着封无境往椒房走,而红绸正中设计的艳红花形——正是一朵硕大蔷薇。
椒房中布满了红烛与丝绦,灯影扑朔迷离之间,顾琅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遗憾、酸楚,夹杂着几分难言的无奈与痛惋惜,还有隐约的,圆满。
顾琅清引着封无境坐到床榻上,此时此刻,他心里莫名起了一种错觉,顾琅清总觉得,现在的封无境就与寻常的新娘一样,正在乖巧安静地等着他去揭开那层碍眼的红盖头,窥出他的真容。
封无境这么穿着,衬得腰身纤细,虽是男人宽大的骨架,依旧俊美得惊人。
灯火飘动,风起树摇,门外的蛛网被吹散,五色缤纷的蜘蛛从芭蕉树上狠狠跌下,坠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顾琅清轻轻叹息一声,取了木桌上的玉如意,玉如意质地冰凉,竟是与他已然寒凉彻骨的指尖温度不相伯仲。
他一步一步朝着封无境走去,玉如意搭上那人的红盖头。
咚!
封无境听闻异响,猛然掀开自己的盖头。
他依旧坐在修葺精妙的椒房之中,本该出现在他眼前的顾琅清却不知所踪,而地面上静静躺着的白玉如意明显地昭示出——
妖来了。
与此同时,放在封无境手袖里,一直无声无息的夜永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响声泠泠动听,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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