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哪敢再看,慌忙转过头去,一颗心直如擂鼓般怦怦跳个不停。

淳于氏却似走夜路的人突然看见了一盏微弱的灯火,立刻起身上前扯住了萧岳的衣袖,急急道:“夫君你快来瞧瞧羁儿,他咳得越来越厉害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知是委屈还是上火抑或是矫情,或许兼而有之,她的声调里刹那间带出了两分颤音。

萧岳任由她扯着衣袖径自走到春娘面前,一手拿了盏灯向天赐脸上仔细照了一回,另一手便将孩子细细的小手腕把在手里替他诊脉。

淳于氏在旁边看着,焦灼地连声道:“要不要紧?是什么症候?要吃些什么药才好?”

萧岳不言语,诊了左手又凝了神诊右手,半晌方道:“脉浮、迟、滑,细,应该就是小染风寒,再有些寒痰客肺,应该不太打紧吧。”

淳于氏颇有些怀疑:“真的不打紧么?可是羁儿怎的咳得这么厉害……”

萧岳其实也并不十分肯定,复又捏着天赐的下颌看了看舌像,究竟不敢造次,沉吟道:“羁儿这个脉太过细弱,瞧着虚得很,我也辨不太好,还是要找个精通幼科的大夫来看看才行。叫刘升出去……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他起身便要走,常嬷嬷忙道:“天一亮姑爷不是还要去县衙应卯么?这都三更天了,出去找郎中来回折腾一趟,只怕就赶不及去县衙了。”

淳于氏闻言立时沉下脸来,呸了一声道:“赶不及就赶不及,什么大事,原本也不必去的!给一个七品小官儿应什么卯?这么做小伏低的,是打二郎和我的脸呢!”

常嬷嬷瑟缩了一下,迟疑半晌还是坚持着道:“的确是让夫人和姑爷没脸了,可是……咱们到这高平县也半月有余了,论理,第一天就应该去县衙报个到的,哪怕做做样子呢!咱们今日不比从前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些表面情儿该做还是要做做的,咱们就当是给那七品小官儿脸了……”

萧岳已经吩咐翠果去给他拿来了外袍,一边道:“不打紧,我骑马去,很快就回来了。不会耽误去县衙应卯。”

淳于氏突然暴怒起来,一把甩开了萧岳的袖子,用尽全身力气冲着他怒吼一声:“应什么卯?不许去!我说了不许去!”

只见她凤眼圆睁面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萧岳,像要吃人似的。满屋的人一时都吓得噤住了。

萧岳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那如水的平静里隐隐有一丝疲惫:

“夫人这又是何必呢?如今这个情势已是今非昔比,说不起那些硬话了。若是只有我光杆一个人,天塌下来我都无所谓的,可是还有孩子们呢。还有你。”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听到他话里最后那三个字,淳于氏脸上的暴怒一瞬间奇异地消失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使劲儿眨着眼睛,突然就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一头扑进了肖岳的怀里。

常嬷嬷也红了眼圈,边掉眼泪边拿了一沓子细纸擤鼻涕。几个丫头俱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如木头人般直挺挺站在那里,假装没长眼睛和耳朵。

春娘低下头,用下颏轻轻蹭着孩子的脸蛋,听着他一声声短促细弱的咳嗽,

鼓起勇气小声道:

“我,我倒有个方子……”

“什么方子,你说说看?”萧岳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淳于氏。

“就是那个,花椒蒸梨……”春娘小声地说:“我儿子以前也是着了凉,我没有钱抓药,就用这个偏方,两个钱买了一个梨,用花椒煮了梨水给他喝,结果竟喝好了。我想着小少爷不妨也可以试试看。”

她抬眼望向众人,见淳于氏只顾着用常嬷嬷递过来的细纸拭泪,根本就没听她说话;肖岳也是兴味索然不置可否的样子,不觉有些气馁,声音便更低微了下去,讷讷道:

“便是没有效果,也是吃不坏人的……”

萧岳已经穿好了衣服,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叫厨房蒸一个吧。我先去找找看,看哪里有好大夫请过来。”

他一边说着,人已经出去了。满屋的人也便各忙各的去了。

春娘颇有些难堪,便也讷讷地掩口不提,继续低了头替天赐轻轻揉着胸口。

忽见大小姐佑君走了进来,一径走到了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说的梨是什么样的梨?白梨?酥梨?香梨还是雪花梨?花椒又是怎么个放法,洒上去还是嵌进去?是隔水蒸还是水里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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