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相隔一道铁栏,大抵是光脚的完全不怕穿鞋的,平日只敢在心里说的话此刻也完全不过脑子从他口中讲了出来。
“我高不高兴暂且不论,但你这混账挺高兴啊?”
贺君用鼻子发出几声笑,因着两者同样在阴暗的牢房内,他也看不清贺君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目送贺君把珩给带走,在片刻的放松与后悔间,他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彻底静下来了。
昏暗的灯光伴着连呼吸都能清楚听到的死一般的寂静。
他要在这里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
三日时间匆匆而逝。
牢门大开,被关押了三天的滴水未进的商问看状态并不太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押送至审判法庭。
审判法庭既被冠以审判两字,足以说明它的性质特殊,每一场审判法庭的开启都需要军部,协会以及联邦三方同时派出代表出席,其代表要在法庭之上签署裁决通过的证明书,法庭的判决才能被真正通过,故而它一般情况下都作为审判罪大恶极的虫子的渠道而存在。
因此,纵使雌虫绑架并殴打了雄虫,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启审判法庭。
而这一次审判法庭的开启,根据媒体捕风捉影的推测,大概又是一起协会与军部,或者是协会与中联邦之间相互争执的结果,其争执的焦点自然而然放在了那只运气相当不好的雌虫身上。
但身处中心的商问却没有那么多思考,他站在犯罪者的席位上,只觉得头顶璀璨的灯光相当刺眼。
他在牢房里想了整整三天。
起初是埋怨。
他也不是圣人,他之前不觉得埋怨,也是因着之前的他根本来不及想到这一茬。
而在被审判这两个字所支配的寂静与恐惧中,他自然要对贺君那混账的冷嘲热讽感到埋怨——若不是贺君,他也不至于被坑到这一步。
但等到他把贺君的祖宗十八代,上到老下到小都骂一遍后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埋怨之后,他就情不自禁地期望着奇迹。
勉强能算的上朋友的安佩,在首都星的圈子里其实也算是个新贵,如果安佩为了他出面,事情会有转机么?
在他宿舍住着的那只小崽子,那怎么说也是唯一一只S级雄虫,他曾经也救了兰图祭一次,那么小崽子是不是能做些什么?
他想了很久。
他列举完了他到现在的所有朋友。
然后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安佩是圈子的新贵,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首都圈内如履薄冰,面对兰图祭那种不知背景的虫崽子都要抱着尊敬讨好的态度。
兰图祭虽然是雄虫中唯一一只S级雄虫,但从他宁愿住在逼仄的宿舍里,并偷偷创造出自己的一个替身的情况来看,小崽子那边可能也有各种各样的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只S级的雄虫现在还是一只需要大人来照顾的小孩。
他的善意很少。
他不能去期待那些他自己给予善意的虫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带来奇迹。
故而,在一巴掌把自己打清醒之后,他又陷入了茫然。
破口大骂没有任何作用,也不要期望那虚无缥缈的奇迹,那么他应该做什么?就在牢房内干坐着等死么?
不甘心。
而且在他带着沉重的思虑从梦中惊醒时,他忽的记起了还在偏远星上的雌父。
他要取得军衔,他需要在他那便宜爹面前无需卑躬的地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那位像他大哥一样的雌父拉出这奇怪的泥潭。
他又想起了小六子,想起了他放在柜子里的被烧毁的李元陆一家所留下的一截焦炭。
他还不能死。
虽然他自己是个人,但他已经在这陌生的种族内留下了诸多联系,他已经向雌父做出了承诺,他已经背负着小六子的愿望独身前行。
他抬起头。
审判法庭顶处的硕大的吊灯与壁灯皆璀璨通明,他站在法庭的犯罪者的席位之上,庭审的法官与他遥遥相对,法官席比他所处的位置要高一大截,故而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那法官的脸。
伴着开庭的钟声响起。
军部,协会,联邦三方的代表人坐在了法官的右侧席位,中联邦校长,贺君,以及另外几只虫坐在了法官的左侧席位。
这些虫子与他遥遥相对,灯火将他们的阴影拖地狭长,在这高度差以及人数差距之下,站在对面的人会情不自禁地生出渺小如尘的感觉。
他渺小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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