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二三章

丹卿虚弱得手都举不起来,汤药得段冽一勺一勺,亲手喂给他喝。

中药极苦。

苦着苦着,丹卿不仅舌头麻,脑袋也木了。

还没力气回味这一连串的尴尬,他已精神不济,拖着病体沉沉睡去。

段冽给丹卿擦净嘴角残余药渍,转身去请楚家医馆的大夫。

得知丹卿苏醒,大夫亦是惊喜连连。

他赶来为丹卿复诊,满面春风对段冽道:“小公子脉象虽弱,既已醒来,便无甚大碍了,后续只管好生调养,别留下一些病根痛症,就行了。”

送走乐呵呵的大夫,段冽回到屋内。

他看了眼安然睡去的丹卿,再望向屋檐一串串融雪水珠,竟也不再觉得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吵得人头疼。

缓了三日,丹卿终于能下床走几步路。

他手臂能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坚持自己喝药用膳。

让这位素有阎王之称的三皇子伺候他,丹卿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而且,也怪怪的。

他原本是只小狐狸,纵是灵兽,亦避免不了生病,尤其幼崽期。

但他们做灵兽的,恢复能力强。

每每不适,丹卿蜷缩着睡上几天,再睁开眼,什么病痛都会消失。

从没有谁照顾过他。

他也不需要谁的照顾。

而且,丹卿明白,段冽之所以待他周到体贴,想来还是因为他替他挡了那一剑。

提起这一剑,丹卿委实心虚得很。

彼时形势虽凶险,却也不是没有旁的处理方式。

丹卿感激段冽护着他,但要说愿意为他舍身挡剑什么的,到底是差些火候。

这番挡剑,丹卿自然存了私心。

他想早日渡劫成功。

所以,让他如何能坦然接受段冽对他的好?

那般高高在上谁都入不得眼的肃王殿下,这些日子是真的为他纡了尊、降了贵。

喂粥喂药,更衣擦身,夜里还在他床边打地铺……

光想想,丹卿都吓得肝胆俱颤。

寒雪消融,这两日的平遥城,是难得的晴朗气候。

段冽给丹卿新买了两身衣袍,他们的行李,都在路途丢失了。

给丹卿穿好绀青色袍子,段冽又往丹卿纤长的颈子上,套了个雪白绒绒围脖。

丹卿确实是能下地走路了,但还是头重脚轻,一做稍微大点的动作,便扯得伤口生疼。

无奈摆着张咸鱼脸,丹卿任由段冽给他捯饬。

只是这个毛绒绒围脖,跟他之前的那个很像,两者几乎没有多少差别。

视线飘来飘去,丹卿就是不敢与段冽眼神接触。

段冽看他胀红着脸,只剩唇色还染着苍白,真是又可怜,又有点招人生气。

他轻讽道:“你倒是好意思愁眉苦脸,本王若是养只猫,这般卖力伺候,也该能换得两声乖巧喵叫吧。”

丹卿睫毛颤了颤。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听到段冽阴阳怪气的嘲弄,他就很容易有情绪。

果然正常的人或灵兽,都不喜欢被讥讽。

丹卿抬起头,看到段冽嘴角挂着一抹轻哂的弧度。

有心扳回一局,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段冽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丹卿就很没有底气。

“喵。”木然着脸,丹卿忽然动了动唇,毫无感情地学了声猫叫。

段冽给丹卿系围脖的动作,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片刻,紧接着,一阵闷笑声自段冽喉口溢出,低低的,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丹卿扫段冽一眼,满脸无法理解,这很好笑吗?

段冽笑得胸膛都在颤动,他嗓音因为裹着笑意,便显得有些沙沙的:“再叫一次来听听。”

丹卿不肯再叫了。

他可不想主动送上门,供这位笑点古怪的殿下取乐。

打趣片刻,段冽扶着丹卿,到院子里晒太阳。

丹卿问他:“我们不用和林行他们会合吗?”

段冽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们先回长安。”

“哦,那日刺客……”

段冽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淡声道:“本王得罪的人那么多,怎么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丹卿见段冽不以为意,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便簇眉道:“殿下,你既知道你得罪的人多,为何不少得罪一些人呢?”

冬日阳光再热烈,都不刺眼。

丹卿坐靠在庭院石头亭下,他仰头望着段冽,眼神无比认真。

两人一坐一立,段冽半张脸几乎湮没在阴影之中。

微微俯首,便与丹卿四目相对。

他眼睛极干净,像沉在湖底的琉璃珠子。

即使差点死掉,这双眼睛仍是澄澈的,并没染上任何阴翳杂质。

一些没好气、不太中听的话,刚到唇边,又被段冽默默用舌尖抵了回去。

最后他只轻哼了声:“要你管。”

丹卿没想管,他可管不着这位狂妄傲慢的三皇子。

只是……

丹卿默默望向墙角绽放的几枝红梅。

如今来看,他渡劫的进展尚算顺利,指不定再努把力,不日便能返回九重天,到那时,世间再无“楚之钦”。

天上与人间,他与段冽,亦再没有瓜葛。

相逢相识一场,他希望段冽今后好好的,少些坎坷波折。

氛围忽然变得安静。

段冽看着满腹心事的丹卿,有些别扭道:“你以为本王是那么容易死的吗?”

这倒并非虚言。

即使没有丹卿挡剑,段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那天的段冽,状态癫狂,衣袍染血,满身肃杀之气,仿佛曾历经无数杀戮。

他之前,都过着怎样的日子呢?

虽贵为皇子,可他过得好像并不幸福,重病被遣送到封地的那些年,他的遭遇,甚至称得上凄惨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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