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独发/二七章

楚府花厅,丹卿与落在林行肩上的鹰雕面面相觑。

“这是肃王殿下赠与我的新年礼?”

林行汗颜颔首。

丹卿左右打量着鹰雕,忍俊不禁。

这鹰脖颈系着红绸,许是觉得丢脸,毫无碧云间竹林初见时的嚣张。

那双小黑豆眼,骨碌碌直打转儿,偏偏不肯看丹卿。

似是成了精。

“它叫什么名字?”

“殿下没给它起名字。”

“那我能给它起个名儿吗?”

“当然可以。”

丹卿试探地用手抚摸雄鹰,见它瞪着眼睛,虽凶却不反击,也是有些好玩:“就叫啁啁吧。”

让楚翘寻来些肉干,丹卿掰碎了,亲手喂给啁啁。

啁啁起初别着头,拧巴片刻,终是抵不住美食引诱,低下傲娇的头颅。

一旦吃下第一口,这第二口第三口,便毫无心理负担了。

丹卿也有耐性慢慢喂,他问林行:“殿下出京,你不用同行么?”

林行微怔:“楚公子,你难道还不知道?”

丹卿动作微僵,随即恢复如常。

看来他预感没错。

昨晚宫里必是生了事,而且还与段冽离京有关。

林行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什么。

在西雍,肃王事事出类拔萃,乃年少有为的无敌战神。

回京这几年,为打消帝王对西雍的忌惮,好让西雍养精蓄锐,他行事向来嚣张狂悖。

而帝王意图利用殿下掣肘另几位皇子,对他的恣意行径,自然乐见其成。

可无论如何。

这位殿下骨子里是骄傲的,比谁都骄傲。

若让他亲口对楚公子说出那些话,又将他的脸面和尊严置于何地?

丹卿喂完小块肉干,拍了拍啁啁的脑袋。

他虽不懂朝政,却也不笨。

经上次楚铮指点,丹卿在这方面的嗅觉稍微灵敏了些。

大威朝当今皇帝,刚愎自用,独断专行。

为谋帝位,段询当年亏心损德的事儿做了太多。段璧、段冽,乃至于最有机会登基的老凉王段治,都是这场斗争下的牺牲品。

自己这皇位来得龌龊,如今坐在龙椅,自然疑心重重。

段询谁都不信任,只在乎手中权利。

无声轻叹。

丹卿望向林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林护卫,你是西雍人?你能给我讲讲殿下在西雍的事吗?”

林行似乎有些意外,他拱了拱手,仿佛在回忆斟酌,半晌才开口:“殿下是康正十二年春末,离京来到西雍的。今上在西雍分割出小块封地,赐给殿下。西雍是边陲之地,黄沙荒凉,无论生产还是其他方面,都没办法跟内陆相比。殿下那会儿病得稀里糊涂,得的又是治不好的传染重症,同行宫女们个个嫌弃怠慢,老凉王怜殿下年幼,颇为照料。可能是天降奇迹,又或者是小殿下意志力强,他竟从病魔手中扛了过来。从此以后,殿下便平安顺遂起来。而且殿下的聪颖慧智,远超常人。他就是个小天才,无论学什么,一上手就会,常常把凉王膝下的封珏小公子气得咬牙切齿,殿下他……”

丹卿站在窗下,阳光照在他微微含笑的脸上。

透过林行描述,丹卿仿佛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小段冽。

尽管身世凄惨,小段冽却在偏僻封地活得很努力,他脑袋聪明,手脚敏捷,十二岁便率领西雍孱弱兵力,将周边挑衅的游牧族打得落荒而逃。

短短几年,西雍发展得很快,其中便有少年段冽的极大功劳。

西雍是威朝最贫瘠之地,段询将凉王分封于此,本就心存刻意。

他怎能容许西雍发展壮大。

那年,朝廷与突厥爆发战争,段询命西雍调遣兵力增援,老凉王与数万西雍士兵,大多葬身于此。

随后,少年段冽被召回京城。

重新做回他尊贵的三皇子殿下。

段询将段冽召回京城,自然不是顾念父子之情。

他不过是忌惮这位少年天骄,恐他在西雍壮大羽翼。

少年段冽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他看穿了段询,便顺势隐藏锋芒,蛰伏于京城。

旁人的恐惧与厌恶,是他为自己、为西雍,谋取的时间。

当他树敌众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段询自然便对他和西雍越发放心。

可现在,各地频繁传出流言,说三皇子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这无疑是段询触都不能触的逆鳞。

于是段询极力糟践、折辱段冽,就为证明,他仍拥有不容挑衅的至高权利,任何人的生杀大权,都牢牢主宰在他手中。

有下没下地抚着啁啁,丹卿眼里的笑意,逐渐黯淡。

林行沉默片刻,满脸诚挚道:“楚公子,有你陪着殿下,真好。楚公子你不知道,殿下他……其实很寂寞的。”

京城一直都不是段冽的家,西雍又何曾是他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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