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需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迄今为止的人生,孟泽川会选择“挣扎”。
如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般,孟泽川的家庭很平凡,但也很幸福。他的父亲是一位货车司机,常年在外工作,努力为孟泽川带来优渥的生活;他的母亲是一位全职太太,温柔贤惠,给予孟泽川无微不至的照顾。
上帝在分发幸福时,或许早已标明了期限。
别人的那份幸福有多久,孟泽川不清楚,但属于他的那份只有九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的九年,倒计时铃响那刻,已经被准时取走。
孟泽川的生日在秋天,阴历八月十五。
团团圆圆的节日,也是团团圆圆的生日,一直以来他对这天的喜欢是加倍的。
但这份喜欢止于2005年的中秋节。
节日前夕,孟泽川的父亲突然收到一单运输工作,虽然时间紧急,但酬金可观,他思索再三后接了下来。
一想到父亲要再次出远门,很可能会错过他的生日,小孟泽川便不大开心了,直到分别之际都是气鼓鼓的,任父亲怎么哄他都没用。
孟霆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他无奈的揉了揉小孟泽川的脑袋,蹲下身平视,用着和朋友交谈的方式与小孟泽川对话。
……
爸爸是男子汉,必须努力赚钱才能给你买玩具给妈妈买好看的裙子。
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不可以无理取闹,还要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好好保护妈妈。
最后孟霆承诺一定会在中秋那天赶回来,为小孟泽川点蜡烛切蛋糕。
小孟泽川意识到肩上的重担,挺了挺胸,严肃保证完成任务,并与孟霆碰拳约定。
孟霆失笑,又扒拉了几下小孟泽川的脑袋。
小孟泽川瞪他:“孟霆同志,希望你严肃一点。”
孟霆憋笑,将小孟泽川拥入怀中,“爸爸知道,爸爸说话一定算数,爸爸以前骗过你吗?没有吧。所以要相信爸爸好不好。”
小孟泽川抱住孟霆的脖子,支支吾吾道,“我知道……,但、这不是会想你嘛。”
“爸爸的电话号码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妈妈说你在开车,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很危险的,你也不要给我们打电话。”
“好,爸爸不打。”
“那、那你走吧,一路顺风。”
孟霆将小孟泽川放在地上,侧身吻过聂静淑的脸颊,安抚几句后离开。
小孟泽川被聂静淑牵着,一矮一高,站在小区大门前。
他望着孟霆一步步走向如怪物一般庞大笨重的货车,货车启动时孟霆手臂伸出窗外朝他们挥手再见,小孟泽川用力挥手,目送孟霆远去。
金光刺破云层,天空璀璨,朝霞可行万里。
孟霆与货车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与晨曦融合。
……
2005年9月18日,中秋节,天气晴。
在闹铃声响之前小孟泽川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并洗漱完毕,他换上聂静淑为他准备的新衣服,乖巧坐在书桌前学习。
八点整,聂静淑起床。
两人吃完早餐一起出门,在附近蛋糕店订了一个有奥特曼图案的奶油蛋糕,并约定下午六点前来取。
随后,聂静淑带着小孟泽川去菜市场买了排骨、大虾和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昨晚孟霆有和家里通过电话,是小孟泽川接听的,孟霆询问家里这几天的近况后夸了小孟泽川,说今天晚饭之前一定会回到家。
聂静淑做了小孟泽川最爱的排骨汤,她喜欢的油焖大虾,孟霆喜欢的红烧鲤鱼,以及两道素菜。餐桌□□是一个蛋糕和一盘月饼,满满当当,十分丰盛。
晚上八点,小孟泽川和聂静淑坐在客厅等待。
电视机里播放着中秋晚会,歌舞声塞满整个房间,偶尔还有从窗外飘来的别人家的聊天声,小孟泽川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看两眼墙上的挂钟。
“爸爸今天还回来吗?”
“他说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别着急。”
“噢,那我能给爸爸打个电话吗?”
“你爸爸现在正在开车。”
“那好吧。”
半个小时后,小孟泽川再次询问。
聂静淑也有些担心,她拿过手机准备拨号。
这时手机铃忽然响了,惊破一室沉寂,聂静淑接听电话,半分钟后她脸色倏地苍白,手机因为手抖而摔在地上。
小孟泽川上前关心。
聂静淑目光发空,扶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回过神,她只交代小孟泽川好好待在家里,换上鞋子便匆忙出门,慌乱到连踩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都没发现。
虽然不知道电话里讲了什么,但小孟泽川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爸爸妈妈这时候没有精力顾及他,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他望了眼餐桌中央等待许久的生日蛋糕,最终安安静静的坐回沙发。
电视机里的画面无声且不知疲倦的跳动着,不知不觉间,小孟泽川抱着遥控器睡着了,等他猛然惊醒时,挂钟里的时针分针已经转到了第二天。
万家灯火已经熄灭,黑夜笼罩,世界陷入沉眠。
中秋的团圆饭早已凉透,奶油蛋糕上的奥特曼已经有些模糊。
……
之后几天,小孟泽川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他失去了什么,并且失去的期限被判定为永远。
那一瞬,心脏像是被剖出一般。
空洞、茫然、难过,……,诸多情绪交融。
小孟泽川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类可以有这么多感觉啊,他想要放声哭泣,可是看到苍白疲惫的聂静淑,他想起不久曾和孟霆的约定,他不可以的,他还要代替爸爸好好保护妈妈。
……
18日晚八点的时候,孟霆已经回到景城,他在距离家十公里外的国道上行驶。
红灯转绿灯,可以通行,孟霆踩下油门的瞬间一辆小轿车从右侧横冲出来,踩刹车已经没有用,他连忙转动方向盘,但货车庞大笨重,已经来不及,车头在撞到小轿车后冲出围栏。
对方当场死亡,而孟霆被送往医院后因失血过多去世。
一周后,这场事故还未有准确判定。
对方的家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孟霆为了赶回家过中秋,连夜开车,属于疲劳驾驶,他们一群人堵上门,又哭又闹,要求聂静淑赔偿一百万,当场拿出纸笔逼她写欠条。
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后,对方家人赖在小区门前,给过往的业主行人诉苦喊冤,谴责孟霆的罪行,说孟霆是坏人,若不是他疲劳驾驶,他们的家人也不会去世。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成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聊资,就连隔壁小区的小孩儿都知道孟霆的名字。
聂静淑不会与人争辩,哪怕是买菜都没有和商家讲过价。在对方家人刚来家里闹的时候她即使气得脸红也没说出多过分的话,只是将人赶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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