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雕梁画栋的深色木板,从上往下缀着束起的纱帐。昏黄的烛火从旁侧透过来,将纱帐和雕刻着繁复纹路的顶部照得十分朦胧。

他看着这陌生的场景,意识尚未回笼,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你醒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就将秦越拉回到现实,他这才想起闭上眼睛前,他还跪在师尊的房间里受罚。那他现在是在……

秦越猛地一挺身就要坐起来,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肩膀。

“这么急着起来干什么?是觉得自己跪的不够,还想再多跪一会儿?”

这声音清朗,音色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

一道红衣身影背对着烛火靠过来,将秦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才推着对方靠坐在床上,然后将秦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充斥在秦越的鼻端。

他们之间离得太近了,师尊的青丝甚至都疏漏了几根掉下来,擦过了秦越的脸颊。

有些痒痒的,还有些冰凉凉的。

师尊怎么哪里都冰凉凉的?他前两天才学了一个词,叫冰肌玉骨,现在他越看越觉得这像是为师尊而生的词语。

冰肌玉骨的师尊平常就躺在这张床上,盖着这床被子。而现在,他就睡在这张床上。

因为这一番靠近,秦越的心头乱七八糟的,早就想不起来自己之前还跪在这间房间的地砖上,满脑子都是师尊身上的香味,师尊垂下来的发丝和师尊的床。

沈夕不太擅长照顾别人,被子往上提了两下又垂下来,干脆收了手。

反正他这个徒儿是个硬骨头。虽然之前对方昏过去的时候很吓人,但实际上秦越既没有发烧也没有生病,反而呼呼大睡了这么久,连膝盖上好不容易跪出的一点淤青都快要消散了。

难怪这么硬气,真是有身体做底子。

不过看对方现在这呆呆望过来的样子,之前的气性真是磨掉了不少,现在可以好好管教了。

没有白跪这么长时间。

沈夕道:“饿了吗?”

秦越看了面前人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饿了。”

沈夕将一张桌案架到床上,然后提上来一方食盒,将食盒的盖子揭开。

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瞬间就钻到了秦越的鼻子里。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发觉自己饿了,却没有马上动筷,而是等着身旁人的命令。

沈夕把碗筷一一摆出来,道:“吃吧,不许掉一颗米到床上。”

秦越点点头,几乎整张身子趴伏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趴着饭碗吃饭。他饿得厉害,却不敢吃得太快,怕一不注意就吃掉到床上。然而他也不敢吃得太慢,因为师尊就坐在床旁。

秦越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他曾经见过的上刑场前的犯人,断头之前吃顿饱饭。他能感觉到师尊是有话要对他说的,只是准备在他吃饱后再说。

秦越一声不吭地闷头吃饭。

这是每日由专人送过来的饭菜,味道比太初峰膳食堂的还要美味许多,现在还热乎乎的。不过秦越现在心思不在饭菜上,只是机械地进食填饱肚子。

他将食盒中的饭菜全部吃光后,就离开小桌,等待着师尊的问话。

谁知沈夕并没有问话。

坐在身旁的师尊不知从哪儿又提出来一方食盒。这个食盒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揭开盖子后菜色不同。

一看就是同一批人做的饭菜。

这几日秦越在太初峰上课,只有早晚在映月峰吃饭,今天的早点他早就吃光,这不可能是早上的饭菜。

那这第二份就只有可能是中午的,是师尊预计他可能回来事先叫人准备的,而且跟第一分一样还是热的。

秦越愣愣地看着对方。

沈夕道:“还要吗?”

秦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刚刚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虽然秦越两顿没吃饭,但饿肚子的人也不可能因为少吃了几顿,就在下一餐补几顿的饭菜。

然而秦越低声道:“要。”

沈夕将小桌上的食盒收拾起来,将新的食盒放上去,然后退到一旁,看着对方:“吃吧。”

他这一声又轻又柔,秦越下意识地望过去,就见对方面上似笑非笑,一双含情目望过来。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双眼睛眼波盈盈的,通透的眼眸中全是自己的影子,看起来又温柔又多情。

秦越几乎是应声拿起碗筷,又趴伏到桌面上开始吃饭。

他吃第一盒饭的时候还记得要小心不让饭粒掉落到床上,吃这一盒饭的时候却完全依靠本能在扒饭。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在自己的眼前晃荡。

只是秦越的脑子可以不停想着丹霄圣君的眼睛,他的肚子却不能不停装着丹霄圣君递过来的饭。没过多久,秦越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趴伏在小桌上的弯腰动作也变得困难起来。

“还要吗?”

清朗的声音再度在身旁响起,依然十分冷静。

秦越抬头望过去,就见面前的师尊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依然具备蛊惑人心的力量,但秦越已经清醒过来了。

他低下头,低声道:“不要了,弟子吃饱了。”

秦越放下碗筷,下意识地想用袖子擦嘴,但他立刻意识到旁边就是师尊,于是很快放下手,舔了舔嘴唇。

沈夕察觉到他的窘迫,从旁边的桌上拿了块手帕过来,扔到了对方的身上。他没有急于收拾碗筷,反而好整以暇地靠坐在床柱上,看着双.腿被桌案束缚住,有些狼狈地擦嘴的徒弟:

“什么时候吃饱的?”

秦越抿了抿嘴唇。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师尊在他吃饱后的“算账”。之前师尊发火的模样还在他的眼前,那一声声的咳嗽也好似还在他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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