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今日登门是为了向平阳候道谢,自己能躲过佟安和东厂的追杀,得到平反,都是多亏了此人。

世人都以为此事功劳在太子,身为当事人的戚衡却最为清楚——若没有平阳候,他手中的状纸,根本到不了太子的手上。

戚衡想到刚才在书房所见的那位平阳侯,暗中皱眉。

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平阳侯李韬瞧着……竟如此年轻,而且随和儒雅,简直没有半分官威。

话虽如此,戚衡却感到完全看不透对方。

如此大费周章还自己清白,真的只是……想借此事打击佟安一党?恐怕不止于此吧。

要对付佟安,大有法子。帮他戚衡,李韬非但得不到助力,还会让自己的侄儿李玄清失去已经到手的解元之位。戚衡今日登门,表面上是道谢,实则也是为了试探李韬,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那家仆走在前头,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得亏没人瞧见,否则奴才可惨了,您是不知道,自从之前黄家那位四公子冲撞了咱们表姑娘……呸,瞧我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戚衡见对方瞅着自己一副惶恐之态,浅浅一笑:“小友放心,在下不是多嘴之人。”

家仆连连谢他,感激不已。

表姑娘么?

戚衡想到方才那惊鸿一瞥,目光微顿,轻轻地摇了摇头。

*

这会儿是黄昏,天光已经有些晦暗,风中仿佛有一层浅浅的金雾。

后园里静静的,苏允之就在花墙后面的秋千上坐着。

“小姐,方才那位公子,奴婢瞧着颇为眼熟,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好像就是上次和大少爷吵起来的那个人。”羽扇道。

“当真?”

羽扇正要回话,忽然间不知看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在这儿做什么?”有个声音从苏允之身后飘了过来。

苏允之转头见是李韬,心里一突,忙从秋千上下来:“舅舅……”

她动作太急,下地时颠得发髻松散,加上脸色雪白剔透,沁着粉色,看起来愈发小了。

李韬垂眸望着她:“你倒是真有闲情逸致。”

苏允之干巴巴地笑了笑道:“您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害得我……”

李韬略微倾身:“怎么?”

他一靠近过来,气息便跟着压迫下来,令她微微一滞。

“没什么……”

他没有深究,却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苏允之一僵,没想到他的手掌心在自己的发顶一掠,竟是拿下了一小片枯黄的叶子。

羽扇看得两眼一直。

这时,李韬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她一眼。

羽扇顿觉后颈一凉,忙不迭低下了头。

苏允之抓着在裙角的手微微一紧,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低下头道:“怀玉就......先回去了,不打扰舅舅。”

李韬应了一声,又淡淡道:“往后偷溜出来,记得多穿些。”

苏允之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凝固了:“我才没有……”

话没说完,对上他的目光,蓦然闭上了嘴。

他看着她有些泛白的下巴,轻轻一笑道:“怕什么,我又没罚过你,你小时候可还骑着我的脖子上过街,如今......倒是年纪越大与我越生分了。”

虽然在笑,说话语气里却当真有几分落寞似的。

苏允之冷不防听他提起应怀玉七岁时的事,眉心一皱。

兴许是记忆太久远,应怀玉脑海里并没有这样一幕。

沉默片刻,她挤出一丝笑道:“我那时候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这样的事舅舅就别提了,若叫人知道……”

他略一挑眉:“若叫人知道,又能怎么?”

苏允之看他一眼:“您好歹……也是平阳候。”

李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这会儿又不在府衙,既不是对着同僚,也不是对着敌人,只不过是对着外甥女,何必要装模作样?”

她无言以对。

正说着话,他背后传来王岩的声音。

“侯爷,三爷使人请您过去说话。”

苏允之朝那儿一望,果真见李霑的侍从立在王岩身后。

李韬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她:“早点回去。”

苏允之福身应了,抬起头,就见那抹烟青色在眼前水波似的一晃,眨眼间就已往园外去了。

*

这日夜里苏允之总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怎的,老是想到李韬白日在后园里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她也不想这个时辰就吵醒紫云和羽扇,便枕着胳膊静静地躺着,不出声,也不下地。

应怀玉小时候还骑着李韬的脖子上过街?

就李韬那个样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可能。

他到底只是信口开河,还是......

思量间,苏允之头一转,无意中望见对面小窗的缝隙间探进了一根细细的竹管,蓦然一怔。

一缕薄薄的青烟从那黑漆漆的管口中飘荡出来,慢悠悠地晕开,弥散在风里。

她脸色一变,立马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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