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车身开始颠簸,颤得原身这娇弱的身体,胃里翻江倒海,面无血色。好在坎坷小路没走多久,车队便没再继续往前。
她连忙掀开车帘,入眼处是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别说马车,连马都踩不上去。小道两侧葱葱茏茏的树林,遮了刺眼天光,显得林间阴凉又诡异。
边上半人高的毛草,上头的毛絮四处飞舞。几人只好弃下马车,留车夫在这里看着。
许是要变天,乌云罩顶,黑压压的似有场大雨。三人好像走入一条渐渐暗沉的通道,能一点点看着天光往后撤去。
叶离留神观察,发现不是因为人走动,以为天上的乌云也跟着走动。而是它们本身在以固定的速度向后飘走。
所有的云团一起流动,如同有人正拉着青灰幕布要把这下头笼罩起来。
“哟,到了。”
王复站在村口,眯眼眺望前方,担负起探路的重任。
“村里人不少,奴才去打听打听。”
村子略小,一条八尺长的土路弯弯绕绕自脚下延伸。王复腿脚勤快地走到一户院门外,客气询问:“老人家,请问。”
院子里的老人看到他,猛地丢下箩筐,一瘸一拐疾奔回屋,反手就锁上门。
很快,附近几家人听到声音,俱是怔愣。忽而神情慌乱地,将玩闹的孩童拉进屋里,啪一下,重重关上门后,有的躲在门口偷瞄着他们,有的趴在墙洞里窥视,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三人。
叶离走到最近的一家,低头俯视脚边奄奄熄灭的火堆。上头半截未来得及燃尽的黄纸打了个卷儿,露出正面。纸上画的是一只奇异的动物,像龙,长了对翅膀。
玄隐也看到了,“这是赤螭,善斗,从前有人用赤螭来辟除邪魔。”
“这赤螭的故事奴才小时候听爷爷提过。”提起儿时阴影,王复倾诉欲战胜恐惧,道:
“传说赤螭是白泽之女,乃是恶兽,喜欢吃小孩。若不是天界派圣佛燃灯尊者下凡,将赤螭打入无间牢狱,不得轮回,说不准咱们人间都要让赤螭给祸害干净呢!”
后来,民间常用赤螭吓唬爱哭闹的小儿,像,你若不好好睡觉吃饭,赤螭晚上就从烟囱钻下来吃了你云云。几乎没几个孩童,能逃过这种被赤螭恐吓过的童年。
叶离皱眉,斟酌评价:“看着凶神恶煞的。”
“奴才可没少吃这赤螭的苦。”
王复受这等恐吓民俗长大,心里老大得怨念。正说着,后颈一凉,瞧见高僧看他一眼,神色淡淡。不知为何,嘴唇嚅嗫着,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赤螭通体玄金,常在夜里出现,甚少有人见过全貌。现在见的图案,多是后人凭臆想所绘,相较原身,极有差距。所谓食子,不过是后人妄测。”
玄隐沉声解释,袖中手指忽而蜷了下,想起这个说法的源头。
她那时第一次褪甲,还不通人语,兴致齐高地绕着他飞旋,一心想要去佛寺山下的村子找玩伴。
一日,叶离趁他不察,溜到山下,吓得村民家鸡飞狗跳,八十高龄卧病在床的老汉,硬是被惊得直挺乍起,狂奔十里地。
约莫是懂了点什么,带她回来以后,她便一直耷着眼皮,恹恹蜷缩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不吃不喝,将下巴搭在蒲团边缘,幼爪拨着红豆,摆着灯盏的图形。后头的长尾扫来扫去,说不出的沮丧。
自此后,再不肯白日下山露面。
......
叶离被两位原住民科普一番,了然点头。视线随之上移,发现一旁还竖了块牌位。
放眼看去,几乎每家村民门口都有这么个冒着火星的纸堆,纸堆旁的牌位立在那儿,仿佛是带了眼睛的活物。朱砂笔印如同赤红的瞳孔,无论三人走在哪里,那瞳孔都紧盯在他们身上。
“法师,这是什么?”
玄隐眼底一花,身前的女子忽而短促惊呼,无助望着他,后退一步,只差一脚便会撞到他怀里。
王复抖抖索索揪住公主的衣角,声线颤成波浪:“公,公主,咱们该不会又又又又会碰到那什么了吧?奴才怕!”
叶离:......请别抢戏,好吗?
周围一片死寂,月色惨淡,三人互看,俱是一脸灰败死气的白。四周沉寂,听不到半声狗吠鸡鸣。仔细想想,他们这一路,真没听过声响,鸟都没叫一嗓子。
说话间隙,不知何时来的浓雾刹那罩住了整个村子,将前后两个路口挡得严严实实。路旁低矮的茅草屋和他们隔着浓雾,好似隔了千里。脚下方寸之地,登时显得像一座孤岛。
玄隐示意他们看看脚下:“我们入了迷障。”
叶离低头,一时未觉察出一样。挪了挪脚步,发现蹊跷。
他们三人影子没了。
王复估计是真吓着了,揪改为拽。叶离丝毫不怀疑再有点什么,王复绝对会拖着她以百米冲刺逃跑。
“公主,别别别怕,奴才保护您!”
叶离:你腿要是没打抖,我差点就信了。
玄隐:“迷障是怨气形成,阵灵被诛,迷障自会消失。”
王复:“法师,没别的法子么?”
嗒嗒嗒。
诡异的宁静中传来窸窣声响。王复背脊一凛,憋住呼吸,仿佛随时要炸毛的猫。
“有,”玄隐凝眸定在出声的方向,“解开阵灵的怨气,就能破解。”
下一刻,一只破旧的毛球从浓雾滚过来。
啪----
叶离垂眸,木球砸在她脚面,晃悠一圈,缓缓停下。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