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泪水盈盈凝望着玄隐离自己愈来愈近,她应该是有点昏头,竟产生一种错觉---------玄隐抬起的手,像是准备来轻拍她的脑袋。

类似她拍拍家里那只调皮的布偶,明明闯了祸,还蹲在旁边一脸委屈,企图撒娇获得主人的原谅。需要她不轻不重来一下,惩罚它不知安危的胡闹。

玄隐确实想要罚一罚她。

同样的不听话也发生过一次,那次严重很多。

当时他身上佛印初现,最是紧要关头,即将随师祖闭关,三月不得踏出关门。

叶离窝在一叠僧衣里,夏日的僧衣,刚晾晒叠好,柔顺的布料还留有烈日的余温。她难得不嫌热,挥舞着尖锐的幼爪,学寺里的猫,嗷呜嗷呜和空气吵架。时不时还会探出脑袋,用犄角勾他胸前的佛珠。

发现没人理她,便拱到他怀里,噗噗摇头。支棱的角撩乱僧袍前襟,佛珠撞得哗哗出声,扯得衣襟松散,玄隐只能暂先放下手里的经书。

“胡闹。”

他一指轻抵住她脑袋,没有使多少力气,叶离却不再乱动。顶着他的手指,立起半条身体,充满困惑望他。

“之前说的,可记住了?”

不能说话,她积极点头回应。

“这三月里,勿要下山。若有事,可藏到护灵珠中。”他指尖凝出一颗充盈着雾气的珠子,浮在半空。“护灵珠水火不侵,能保性命安全无虞。”

她幼兽时,好奇心极强,什么都能拨到怀里玩半天。前面两个月确实听话,除了去山间吸收灵气,便是蜷在僧袍上,动一动自己刚冒出嫩芽的双翅。

觉得无聊的时候,她就在僧袍上打滚。滚上一圈,背上的鳞片染上僧袍的檀香味,随风浮动,恍如屋里还有另一人。

意外发生在月末。

她在林间听到一队挖参人,说:“家里再苦,娃娃们的生辰礼不能含糊。咱们当爹娘的,给不了锦衣玉食,总要在生辰这日让孩子高兴高兴。”

每年四月初八是大圣佛祖的生辰,也是天下所有和尚的生辰。但村子里不是按这样的算法。

她听他提过,民间将阿娘产下自己的那日,称为诞辰。这一日,小孩子可以穿新衣,吃寿面,还有生辰礼。

于是,她抹黑去往集市,游驰下撞到一顶轿子,被一个老道士盯上,老道士降妖良久,有些眼力,认出她是未化人形的神兽,立即起了坏心思。

时下世道不稳,妖邪作祟,当朝皇帝偏爱道门,大力任用能人异士为臣。不论是升斗小民,还是邪门歪道,只要投皇帝所好,都能得个一官半职。

赤螭未化人形,且是幼兽形态,乃是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老道士立马想到,倘若在此时降服炼化,收为己用,那可是一道顶级杀器。

姜巫国的道门,届时谁还不把他奉若至尊。黄金官职,必是唾手可得。

老道士派出瘟妖,要用瘟毒瓦解她的意识。瘟妖大口喷出红色毒雾,叶离身形灵活,绕过民舍,灵巧避开。几个回合下来,瘟妖庞大的身体在她闪避下,只能笨拙地转来转去,无能咆哮。

眼看百年难遇的神兽要逃走,老道士杀心一起,抓起一个无辜孩童掷到空中。

叶离见状,立刻抽身卷住孩童。与此同时,一条锁妖链凌空缚住她的身体。瘟妖卷土重来,和老道士双面夹攻,合力拉起锁妖链,施法鞭打,步步紧逼。

她当时身形受制,但只要发出戾鸣,十个瘟妖都伤不了她半分。偏那次,怎么也不肯张嘴。锁妖链上的刀片,险些削断了她新长的双翅,最后还是藏在护灵珠里才逃过一劫。

等他出关回来,打开门,目光所及处,幼兽蜷在僧衣上,奄奄一息。

源源不断的鎏金血水从她背脊淌下,白色僧袍洇了血水,阳光映照下,粼粼光线细密交织,如浮光跃金,夺目摄人。

看到他,小脑袋虚弱地抬起脑袋,眨眨眼,吐出嘴里的护了一路的事物。

一只和尚模样的小木雕。

她冰凉的鼻尖蹭过他的掌心,如梦呓般,第一次说出人类的语言:

“燃灯,生辰。”

是道甜糯的女童音。

今日,是他的十岁生辰。

......

咕咚。

没塞好的水囊冲出水柱,一头浇在王复脸上。

“公主?!”

“公主您怎么样了,公主?”

王复诈尸似的跳起来,横亘在二人中间。

突兀响起的问候,让叶离怔怔收神。她眼上方是一只薄而修长的手,干净利落的掌心纹路分明,指骨线笔直顺畅,边缘是朝阳的浅橘虚光,如一件上好的玉。

手隔空停在她前额,上头的力量,似一股温润光泽透进身体。

“现在好些了?”玄隐收回手。

“好,好些了。”

叶离在书里看过,说修仙的高人如何厉害,渡给凡人灵力时,凡人会有种脱胎换骨,一脚登仙的感觉,堪比修仙界的另类嗑药。

方才那一下,她的确有片刻的抽离。所有的情绪立即被平复,好像得到了某样让她开心的事物。再多一点,就能立即跨越时空,进入另一个世界。

“哎呀,公主,您怎么哭了?”王复看到她脸上的湿痕,大惊小怪,揪着自己的袖口就要给她擦脸。

“王复。”

听到玄隐叫他,王复应了声,停下手里的动作。

“身上可有不适?”

“谢尊者关心,奴才,奴才就是头晕,腿疼得慌,像被人拿棍子打了一顿。”王复对变大黄的片段模模糊糊,以为是做了场噩梦。

“嗯,好生休息。”

王复:这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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