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路驰行,沿路都不做任何停留。日暮将尽时分,他们一行人正停在一座吊桥前。那人为搭建的桥,经过风吹日打,已是旧损。借着那夕阳将熄的最后一点光亮,向下望去,只见桥下流水湍急,但高桥窄岸,故也听不太到多响的水声,不算吵。
阿狸从马车上下来。
一座简陋的小型巫观,落座在吊桥不远处,以供旅人暂时休憩歇脚。显然,这就是三人今晚过夜的庇护所在。这巫观内里倒也算整洁,因为除了高高上摆着的神龛巫像和少量的贡品之外,没别的东西。而且,明显有人定期来此处打扫,所以全屋也无蛛网布结。唯一缺陷是观内空气太过浑浊,看不见的虚空里淤积着大量尘埃,阿狸跟随昆阳子和师无我进入巫观后,甫一站定,便连打喷嚏不止。
所以最后,经过商议,马车停在巫观门前,昆阳子与师无我夜宿巫观,阿狸则是回到马车上休息。
入了夜,气温大幅下降。观内柴火燃烧,昆阳子和师无我两人分坐两侧。他们已确定分责轮流休息守夜,师无我守上半夜,昆阳子守下半夜。
除了木柴焚于火中的微弱噼啪声之外,巫观内再无别的声息。随着时间流逝,天上月影移动,不知不觉已至下半夜。师无我起身,缓步走到昆阳子面前,尚未出声,昆阳子那覆着苍白“代面”的脸,已是迎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毫无预兆地转了过来。
师无我并无惊讶情绪,只轻声道:“正好师兄醒过来。下半夜便靠师兄了。”
昆阳子未作应答,他目光落在师无我面上,可是很快就移开了去。
赤红火光摇曳,一点点跃跃的光影,衬着夜色,像是一捧薄血颠扑在人的脸上,映得师无我那一张缺少血色的面孔,宛如滴血的病桃花。那是一种透着郁气的艳色,靡靡的,可即便是昳丽,也是透出不详意味的昳丽,叫人生不出亲近或是亵玩的心思,反倒隐约生畏。
“师无我,你且随我出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师无我听了,也不问为什么,他行了一个神言宗晚辈弟子的礼,便跟随在昆阳子身后,步出巫观。
两人走动时,安静到不发出半点动静声响。不染尘埃的纱白巫衣,轻轻飘飘,披着月色,醒目异常。他们犹如暗夜中行走的幽魂,悄无声息地绕过方家小公子所在的马车,最后行至吊桥前。
背对师无我,昆阳子面向崖面,看着远方月色里连绵起伏的山丘轮廓阴影:“你可知巫一大人,为何要安排我一同出行?”
师无我未答。
月夜本是寒凉,却有火焰焚身的灼热温度突然燃起,赤红星火在空中爆开,杀机涌起仅在一瞬之间。
朵朵焰火凭虚缠绕纠结到一处,竟凝出了一柄火焰之剑。昆阳子手提那诡异的巫术之刀,朝着师无我直劈而下。水银般的月光从天际倾倒落于人间,将森白的“代面”映照得越发僵硬而冷峻,也同样映出昆阳子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赤|裸杀意!
***
巫一送走方家小公子,是为私情。
他那外甥女欲无厌,不知怎的就同方家的活死人公子起了冲突。小女儿家来寻他,双目含泪,似雨打牡丹叫人心疼:“先前我与一位同侪起冲突,本也就是私底下的事,若要解决,自然是该私底下解决。所以……”
意味深长的一个踯躅停顿,可以饱含太多东西了。要说的没说的,可说的不可说的,皆尽在这么一个“所以”之中。欲无厌续道:“那日,我也不过做个场面样子,说是教训对方,其实不过吓唬两下罢了。怎料方家小公子醒来,正巧看见那一幕,他半点不知前因后果,认定我是大恶人,于是就……呜呜呜……”
听完这段表述,巫一冷冷道:“他动手打你了?”
众所周知,巫一大人极为护短记仇,绝不许其他人随便动他的人。哪怕万般错处皆在己方,要动手也得是他自己吩咐惩罚,旁人若敢说三道四代为教训,那就是僭越,便等着被“讨债”吧。
欲无厌闻言顿了一顿,随后说道:“这也是没有的。”
巫一道:“我晓得了。事情我会处理,你莫担心。”
欲无厌低下头:“我不懂事,总是给舅舅添麻烦。”
巫一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叫麻烦。”
欲无厌抬头。她眼中还蒙着一层未褪的泪意,盈盈似欲滴:“所以舅舅打算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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