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这个老头子,哪天不带她出出洋相,日子好像都过不下去。
珍卿正在自闭,忽听罗妈在窗外,喜不自禁地说:
“大小姐,太爷买了几挂大鞭回来,真是!家里多久没办喜事了,早该热闹热闹……”
啥,还要放鞭炮,还几大挂鞭?!她又不是要结婚,放的哪门子鞭呢!W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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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天上午,余二嫂在房檐下剁肉,剁得“梆梆梆”直响,好像生怕路过的人听不见似的。
还真有听见的人,扒着她家的篱笆,问:“余二嫂,你弄啥呢?这么大动静!”
余二嫂就喜盈盈地说:“嗨,没弄啥,昨儿他爹从县城回来,带了一条五花肉。天天吃萝卜青菜,俩孩子眼都冒绿光了。正好一家人齐全,就包一顿猪肉大葱馅的饺子吃。”
那问话的街坊驼包嫂听见,就啧啧称赞:
“余二嫂真有福气,你家余二太能干了,这不年不节的,东家就给发了五花肉,孩儿也有口福喽……”
说着羡慕不已地走了,余二嫂就剁得更加卖力,他家男人能干,她的腰杆子就硬,自然值得骄傲的。
肉馅儿剁巴好了,余二嫂跑到前面菜园子,再拔点儿葱回来切。
她在菜园子里面,正弯着腰卖力拔葱,就看见那大路上,许多老少爷们儿,还有婆妈嫂子的,兴匆匆地,紧往村北头走过去。
这些人一阵连一阵地,没个断绝似的,不少是南村杜姓的人,余二嫂扯声喊住一个人,问:
“顺三嫂,你们这前前后后的,是上哪儿去啊?”
顺三嫂喜盈盈地向前走,听见喊她也没停下脚步,只扭头大声答了一声:
“去俺小太爷家吃席去。大小姐考学考了头名,小太爷昨儿夜里,叫大田儿去买了半扇猪肉,就为今儿开席嘞。”
说着话已经走远,余二嫂一听,顿时不是滋味儿了。
她天天跟人传,说大小姐准准要落榜,没成想,没几天就打脸了。
余二嫂心里揪着,捏着两把细葱站在菜地里发傻,忽见南村两家穷得冒血的人,也喜滋滋地往村北头走,就拦住问:
“矮婶儿,你跟老杜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你难不成也去他家吃饭?”
穿着补丁棉袄的矮婶儿,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手说:
“谁说不是嘞,俺们跟杜家没亲。这不是上几个月,大小姐都在族学里嘛,俺天天给大小姐倒茶,还给她烤红薯吃,她衣裳淋湿了,也是俺给她烤干。
“大小姐就跟太爷说,俺是个有心的人,这不太爷就记住了嘛,叫俺一家子都去吃席去……你说这个,真是不晓得咋说。大小姐真是知冷知热的,怪道太爷这么疼她,给她办席……”
看那穷老妈子走了,余二嫂恨恨地道:“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穷老婆子都喊去吃席,这么紧的近邻,竟然不喊,死老头子一点不会做人。”
杜家庄不算太穷,但就算是财主家里,也不见得天天吃肉,普通人家吃顿肉更不容易。
余二嫂恼恨不已,有心不请自去,蹭过去白吃白喝,可那杜家老头子不讲礼数,她要敢自己过去,他肯定会当众把她轰出来,不好丢这个脸。
余二嫂悻悻站了一会儿,正要回家去,忽见南边汤老汉,从菜地出来,抱着几根莴笋,正往家里走,就有点幸灾乐祸起来:
“汤叔,我们年轻小辈儿的,杜太爷想不起来我们,那也没啥。
“你老人家这么有面子,这杜太爷把你老也给忘了,太不像话啦。”
汤老汉走到家门口了,扭过脸,说:
“我跟他又不是亲戚,他不请又咋了?我一把年纪,啥好东西没见过,不缺他那一口儿。
“哼,为个丫头片子,这么能糟蹋东西,金山银山,早晚有花尽的时候……”
汤老汉说完话,扭头回了他家里。
余二嫂捏着葱往家走,凉风轻轻吹着,觉得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肯定是不如炖肉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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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爷的院儿里,客人陆陆续续地来。
从吃完了早饭后,就有客人来了,杜太爷就精心安排,叫珍卿在外书房,读书写字。
家里来的族人邻里,很多都被杜太爷,领进了这最后一进院子。
珍卿的外书房在西厢,杜太爷就把客人安排在东厢。
那些客人们,在对面看珍卿读书写字,就跟看西洋马戏团那么新鲜,隔着一个院子,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评头论足。
还有不少人特别足兴,在对面评头论足还不够,干脆跑到珍卿的外书房里,近距离地看着她写字。
当然,会跑过来看现场的,多是有学问修养的人,不会指手画脚,大说大嚷的。
珍卿写完字以后,他们拿在手里传看,就开始引经据典地大夸她。
珍卿还没被夸到飘,杜太爷嘴都咧成瓢了,那骄傲劲儿,脑袋都快仰到天上了。
眼看快到中午了,当族长的向渊堂哥,也带着一家人来捧场了。
大田叔就跟杜太爷提建议,叫大小姐出去见见客人,看时辰,要准备开席了。
珍卿就出去见客人,客人说的话也没啥新鲜的,
好的人就对她大加夸赞,不说一点儿歪话。
不怎么好的人,就会翻出她小时候的顽劣史,到最后,轻飘飘地夸上两句,就算是完事了。
珍卿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闭嘴的时候闭嘴,总算没有让人挑理的地方。
等珍卿见完这些亲戚,大田叔就招呼着要开席。
珍卿跟杜太爷说,她有点头晕,想去后面歇一会儿,杜太爷也顾不上她,就让她去了。
珍卿学了一上午,又应付了这么多人,真是心累得慌。
忽听外面鞭炮大响,给她吓了好大一跳。那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才算完。
她一边琢磨点儿事,一边无聊地踢着桌子脚。
过了一会儿,袁妈找过来了,摸了摸珍卿的额头,问她头还难受吗,珍卿说好点了。
袁妈问:“族长家的玉琮少爷,到处找你,我给他拦在外面,小姐见不见他?”
珍卿大大地点头,说:“当然让他进。他是我嫡亲的侄孙儿,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没啥好避讳的。袁妈,你请他进来,再给我们备几样热菜,不要凉的。”
袁妈就脆声答应着去了。
不到片刻,玉琮就小跑着进来了。
玉琮找张椅子坐下,问:“你怎么不去吃席呢。”
珍卿说:“前面太吵,想躲一会儿清静。”
玉琮凑过来,小声跟她说:“你祖父刚才跟他们提,说要给你入族谱的事。”
珍卿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其实比较小的时候,她就听那些族老们议过这件事,她至今还记得一个老头儿说的话: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有个来处。珍妹妹千好万好,只是父母不好。
“容了她这一回,以后族中男女见异思迁,是不是有样学样,也能败坏纲常,侮辱家风。长此以往,杜氏族人,是否就能为所欲为?”
玉琮担心地看着她,珍卿跟他说:“入谱的事,我早不在乎了。只没想到,我祖父还惦记得这么深。”
玉琮挨着珍卿坐下,拉着她的手,嘟着嘴说:
“珍卿,你不入谱也好,入了谱,辈分称呼,就要认真序起来。到时候,就得叫你姑奶奶。你就不像好朋友,反倒像个老太太。”
今天是为开学办酒席,珍卿想起来,就说:
“玉琮,杜家庄离县城,有二三十里路程,肯定不能每天来回。我上启明学校,指定要住到城里,就看祖父是赁个房子住,还是让我住堂。”
玉琮神情一顿,黯然地说:
“我本来想跟你一起,也到启明学校。可是,我二叔让我上市里。四叔在天津,也说叫我过去。我爷和我爹,还没商量好。”
珍卿撑着脸看他:“你四叔成亲了吗?有几个孩儿?去他家好相处吗?”
玉琮大叹道:“就是这个烦,四叔四婶结婚快十年,只生了我九妹一个,我爷奶跟爹娘说,想把我过继给他们。我爹娘不愿意,在闹呢……”
珍卿大张着嘴,震惊地“啊”了一声。
过继兄弟家的孩子继香火,这种事在此时是很常见的。
可是玉琮都十四岁,按虚岁都十六了——按老话说,这么大的养不熟了。
不过好像也没办法,向渊堂兄的大儿子,生了四儿两女,就属大房儿子最多,要过继也只好过继大房的。
两人正说话,袁妈和老铜钮两个人,给他们两个送热饭菜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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