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丘上,万千灵剑归位,一切恢复如初,断剑锈迹散去后,露出剑上复杂的印纹,在夜里,散着幽紫光芒。
简轻烛收回视线,打消了继续拔剑的念头。
这印纹他认得,是咒术。
不知乱星城这方天地,抑或魔君左幽如何惹怒了兄长,让兄长落下神咒,将这里的气运破坏了。
断剑若拔出,诅咒就消失了。
所以左幽才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前来拔剑的仙修,他想有人解除身上诅咒。
简轻烛虽不舍底下的神威,但冒然替左幽解咒,相当于他插手世间之事,如此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事、许多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被改变。
简轻烛几百年间,就正经出过一次手。
对象就是银镯里的奇越。
这只穷奇本不会去攻打东洲,不知为何,脱离了原本的命运轨道,出现在东洲。
简轻烛若不出手,东洲就会面临飞来横祸,遭受无妄之灾。
简轻烛打算诛杀,但这家伙与他有几分缘,命不该绝,兜兜转转又跑到他面前,他便把奇越在眼皮底下放着,以免对方再惹是生非。
夜风中,青丝在简轻烛肩头拂动,他脸颊被风吹得微凉,转了转手镯,准备离开。
提步间,简轻烛发现周围格外安静,他睁着一双水润清眸,扭头左看看,右望望,五官精致的脸颊露出茫然。
为何都盯着他?
打破沉寂的是赌坊边一声哀嚎,三个魔修以头抢地,悲痛欲绝。
“堵上命运的灵石没了,哇——”
简轻烛摸摸腰侧,他孑然一身,别说钱袋,连装饰用的玉佩吊坠都没有。
正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断剑前,那人戴着斗笠,披着大氅,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连一处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拜见魔君——”一群人俯身行礼。
左幽扬起嘶哑的嗓音:“方才谁动过剑。”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一个青年身上,左幽望去,看到简轻烛额头红印时,瞳孔骤缩,隐在黑纱下的脸庞露出骇然之色,他身形一闪,出现在简轻烛身前。
左幽长袖里的手朝简轻烛抓去。
这时,一只手横在简轻烛身前,将他挥开。
简轻烛胳膊肘被人拉住,往怀里一拽,踉跄着撞到年轻男子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
他侧过头,是师弟。
简轻烛愣了下,轻嗅了嗅,发现秦修敕身上多了抹气息。
是鸿蒙之气!
“虽说远来是客,但魔君太过热情了。”秦修敕放下拦人的手,不紧不慢说了句。
话音落下,秦修敕修长的脖颈处,泛起微痒,一道轻绵的呼气洒在他颈侧。
秦修敕垂眸,看到被他拉住胳膊的青年,将头埋在他颈窝处,像个寻宝的小灵兽,嗅来嗅去。
秦修敕想起那夜在东弦宅子里,简轻烛也像这般细嗅。
他俊眉微挑,今日去了趟左幽的府邸,也是东弦时常出现的地方,难不成在那沾染了什么东西,师兄察觉到了。
“不必误会,”
左幽嗓音发颤,藏在衣袖下的手又忍不住向简轻烛抓去。
“我并无恶意。”
秦修敕一言不发地,又将简轻烛往怀里拢了拢。
师弟身上的鸿蒙之气太淡了,简轻烛嗅了半晌,徒劳无功,只好暂时作罢,听到有人一直在说话,望了去。
透过宽大的袖口,他看到里面一只狰狞可怖的手,皮肤溃烂,指尖像野兽的獠牙。
那只手躲在衣袖里,颤颤巍巍朝他伸来。
简轻烛疑惑:“你病了吗。”
左幽一顿,死死盯着他额头印花,随后带着悲嚎哭腔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我知道错了。”
他突然情绪失控,众目睽睽下,好似一个无助的可怜人,跪在简轻烛身前,一面饱含畏惧一面无比渴望地想伸手触碰。
秦修敕皱眉,不由分说带简轻烛离开了。
“他是谁,”回客栈的路上,简轻烛不解道,“他好像认得我。”
他从小过目不忘,如果见过那人,应该会有印象,可那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瞧见不模样。
秦修敕侧过脸,看简轻烛一脸困惑:“他是魔君,左幽。”
秦修敕话落,下意识抬手抚在胸口,衣领下,那里有个吊坠。
一条黑线,坠着一个碎裂的血珠。
这是简轻烛曾凝给他的一滴血,赠予他的护身符。
当日他被废修为离开崇渊灵境,流落到魔域乱星城,险些被左幽一掌打死,是血坠替他抵挡了攻击,左幽发现后神色大变,突然又哭又笑,好似长久走在黑夜里,看到一束光,高兴得快要癫狂了。
说话都颠三倒四:“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死。”
左幽有个得力手下,左使大人不断谏言,根据卦象,以后乱星城会毁于秦修敕之手,必须杀了他。
左幽却固执地要放了秦修敕,还要附赠一座城给他,甚至觉得喋喋不休的左使烦,将其赶出乱星城,忠心耿耿的左使就卧底在归墟城,想找到秦修敕能威胁魔君的证据,后来发现玄冰果,猜出地狱炎,准备上报给左幽,随后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师兄可听过他?”秦修敕放下抚血坠子的手,今日左幽见简轻烛的神情,显然认识。
简轻烛摇头,他甚少来魔域,连魔君有几个都不知道。
回到客栈没多久,苍小参等人也回来了,准备去酒楼大吃一顿,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溜出乱星城。
他们本打算多在城内待几日,研究断剑,但见识过简轻烛引起的异变后,一个个都打消了继续挑战的念头,好在此行并非一无所获,众人纷纷将断剑上的咒文记了下来,打算带回去上交师门。
简轻烛在房间换了身衣物,被带着一起去了酒楼。
戌时前后,正是酒楼生意最旺的时候,楼里一片闹闹嚷嚷中,一行人在二楼找到位子。
上菜之际,简轻烛戴着新面具,瞅了眼旁边。
秦修敕在靠栏的位置坐着,与他一样戴着面具,不过他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到光洁的额头,高挺鼻梁,底下的薄唇倒是露了出来。
简轻烛这面具将脸遮得谁都认不出,落座后,为了吃饭,他把面具摘了。
简轻烛拿起筷子,在桌对面苍小参黑亮眼睛的注视下,夹起小块鱼肉,喂到嘴里,尝到鲜美的味儿后,眸光微闪,继续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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