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厅回来的第二天,林晚云从瞿雪的同事黄娟手上拿到了饭票,至于瞿雪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她,林晚云并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她知道,瞿雪烦她了。

文工团食堂在家属院内,拿到饭票都可以在食堂吃饭,林晚云打算把饭票给李景林用。

李景林拿到饭票,说要给她钱,林晚云没要。

她是缺钱,但是她伸不出手拿李景林的钱,他已经帮了她很多,林晚云一直认为,人情比钱贵。

就比如宋叔,他干了那么多活儿,工钱也没拿,连网鱼都没有时间了,再让他搭钱买鸭食,她实在做不出来。

这一天休息日,林晚云找了原先给她送鸭苗的人,开着拖拉机送米糠到半山腰,让那人帮忙背上山。

山路比她想象中好走,因为这年头,家家户户都需要柴火,山林的杂草被收割得很干净。

进了离园水库一看,旁边养鸭子的湖已经被宋叔围了起来,小鸭子们在碧水里追逐嬉戏,煞是可爱。

背米糠的人下山了,她从挎包里拿出几个麻薯,两瓶汽水,外加一个很大的牛肉卷饼,“宋叔,我给你买的,你先吃吧。”

宋世邦坐下了,问:“你叫人帮忙,还花钱了?”

“当然要花钱,谁白帮你干呀,背上山那么辛苦。”

“下回别叫了,我背上来就行。”

林晚云笑道:“不用你背,我包月了,一个月给他五块钱,一周一趟。”

宋世邦皱眉,“你这么花钱,多少钱够用,别没挣着钱,先饿死了。”

她乐观得很,“没事儿,我肉联厂的朋友说了,政府现在鼓励个体经营户,特别是养殖业,银行有无息贷款,等周一上班时间,我请假去信用社问问。”

宋世邦反对,“贷什么款,别贷了,省着点,养好这一批,能挣点钱再慢慢来。”

“无息贷款啊,这是给咱的福利,为什么不贷!”

“你不能光想着赚,亏了你拿什么还?”

林晚云看向那群憨态可掬的小黄鸭们,“亏了……亏了就再养下一批,总会赚回来的。”

即便第一批全养死了,也就亏几百块钱,下一批,下下一批总能再赚回来,就当花钱买经验。

“我家儿子够能花钱的了,你那指缝,比他还宽。”

林晚云但笑不语。

那是自然,宋九尧那个葛朗台,连四五十块工资都不舍得给她预支,她可比他大气多了。

林晚云才下山,离园水库又迎来了一个人。

宋九尧耳边听着清脆的类似于鸟的叫声,目光越过翠绿林木,他看见湖面上,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全都是鸭子。

这是几只鸭子?

他爸蹲在地上,拿水和米糠,天气太热了,他抬起黏糊糊的手,用手臂抹了一把汗。

离园水库只有两间屋子,里面一间是他爸住,外面一间勉强算个办公室,房子是水利局建造的石砖瓦片房,下雨的时候,难免会漏水。

宋九尧走到里间,环视一圈天花板,再往地上看。

这两天没雨,床头地面残留一块浅色阴影,想来是前几天下雨漏了水,还没干透。

从里间走出来,他看见木桌上放着两瓶汽水和一个纸皮袋,汽水是福昌生产的,歌舞厅一直定的这个汽水,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打开纸皮袋,里头是几块麻薯。

他爸很少买这些东西吃,应该是二姐让他带上来的。

宋世邦把木盆放地上,舀了一勺水,简单冲一下手,就着水勺喝水。

“爸。”

他回过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宋九尧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养了那么多鸭子?”

“我跟人一起合养的,闲着也是闲着。”

“跟谁养?”

宋世邦一语带过,“林家村的。”

他进了屋子,“你喝汽水吧,那里有。”

宋九尧拿起汽水,送到嘴边,咬开盖子,咕噜灌了两大口。

父子两个并不亲近,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宋九尧开口说:“我二姐让我带点槐花饼上来给你,顺便看看屋子有没有漏水。”

宋世邦:“没有,漏水我都修好了。”

“没有我就下山了。”

“行。”

宋九尧拿着汽水瓶子,头也不回往山下走。

他十二岁,他爸因为被人诬告,被抓了起来,后来放了,也没有回家,直接下放到农村。

一直到他十九岁,宋世邦才回了家,他妈带着姐弟四人,累了一身病,在宋世邦回来前几年就离开了人世。

姐弟几个相互倚靠,就这么长大成人了,整个青春期,他都没有父亲,大概因为如此,他再混账,他爸也极少严厉训斥他。

他们有家,却一个住山上,一个住歌舞厅,如同隔山又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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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公司没什么事儿,林晚云请了假,到开州市信用社,直接找了信贷部。

信贷部办公室里就一个中年男人上班,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听到她说要搞养殖,便点了头。

“能贷。”

“是无息的吗?”

“无息,你要贷多少?”

林晚云心里一个激荡,“我想贷一万。”

闫材栋没说错,这个政策真的很好,既然是无息的,她当然要贷多一些,除了养鸭子,她还要买地建房子,反正地是增值的,早买早好。

那男人一滞,“你的规模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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