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向平安戏院去,五小姐的纸条已经由手袋取出来攥在手心里,暗号就浮在喉间,随时准备说出来。
正是散场时间,平安戏院前面的场地聚集着招徕生意的黄包车。在嘈杂的人声中,她向门口第二根廊柱看过去,这是五小姐指定的位置,但那里除了一位卖花女没有别人,卖花女背对着她,也不拉客也不叫卖,仿佛低头数钱。
她没有过去,认定1号应该不是女人。她略略走开去些,与第二根廊柱隔了数米远的距离站定,静等可疑人物出现。
然而等了一时不见变化,想是自己来早了,于是揉了揉眉心频频吐气,觉得自己是给五小姐作弄了也不一定,不过她倒真希望五小姐是在作弄她,这可能吗?
她叹了口气,手不经意地向手袋掏进去,摸到那只皮夹,拿出来。犹豫了一下,打开。
钱夹里没有什么特殊东西,第一层第二层码着整整齐齐的法币,体现着它主人的富贵与绅士。第三层里有几张字据,她打开试图看到名字之类的东西,可是这些字据都是空头,她有些失意,想这钱夹恐怕无法归还主人。
最后打开的是半张素描纸,折得极为整齐,背面写着:惊鸿兮?情钟兮?民60国二十三年、春、沪上、偶遇。
皆是断句,不能领会,她轻轻翻过来看里边内容,竟是一幅人像素描,展开时恰是头朝下,她缓缓调过来。借着霓虹细看,几乎是猛的受惊,她呆住了。
人像素描惟妙惟肖,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呆住够有二十分钟,简直石化了,若非一辆黄包车不小心蹭了她一下,她会在那里生根。
她心情激动,把那素描纸折好又展开,展开又折好,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到最后心情雀跃到突突弱跳。她钟情的人同时钟情于她,这是多么可怪的事!她完全忘了自己的遭遇,忘了自己是四代王的姨太太,她忽然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十六岁
她晕晕的,站在黑夜的霓虹灯下兀自紧张着,第一次体会到七小姐所说的爱情是什么滋味,有了这份心情,一切事情都变得明丽了,她忽然想起五小姐的纸条,她拿出来,仿佛也不那么嫌憎了。借着霓虹光看看第二根廊柱下的人,依旧没有变化,她只好继续等待,可是转而一想:1号会不会委派手下人出来接应呢?
她不能确定,但是决定过去试一试。
卖花女仍然背对着她,也不知是不是一直没有转过身一下。
请问,有没有见一个戴眼镜戴礼帽、扶手杖的老先生?
她站在原地把这句接头暗语在心里练习了一遍,然后走上去。
此时夜场电影已经开始,拉客的黄包车夫们都散了,戏院前面的场地变得空荡荡,她在卖花女身后站了站,轻轻咳嗽了一声,想对方听到会回头,不想卖花女一动未动,她倒有些诧异,考虑了考虑,然后犹豫地伸手去卖花女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
卖花女终于缓缓转头,她已经说出请问二字,可是后面的话却突兀地卡断了,她的脸色蓦然大变,惊恐地张着两只大眼,“你、你”
她嗓子发颤,双脚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忽然,一声撕裂般的尖叫从她口中发出,她拔腿便跑。
卖花女不是别人,是死去的三三。
她发疯般地奔跑,一直奔向西摩会堂,许是神智吓昏了,她不辨东南地冲进空荡荡的圣殿,扑到圣殿中央时忽然停住了,空荡荡的圣殿内死沉沉的安静,仿佛冲进了午夜惊魂的旷野,整个心都揪住了
汉白玉祭台上没有神职人员,只幽幽地燃着蜡烛样的壁灯,整个圣殿昏昏沉沉,两面墙壁上也只是昏瞑幽暗的壁灯,隔一段设一盏,阴阴地燃着,灯体是黑铁古风的造型,像一双双枯瘦修长的手,枝枝节节的影子投在墙上
后背凉飕飕的,她吓傻了似的原地慢慢转身看,根本看不到出口与入口,她更加恐惧,怯怯后退,直至推到一盏壁灯下,无路可退了。
她想叫,可是不敢叫,壁灯微弱的光从上面倒映在她脸上,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多么可怖,也可以想见灯下的自己是如何的惊恐满面,可是,仿佛是嫌不够恐怖,角落里想起了一丝细微的声音。
她头皮唰地竖了起来,急睁睛向出声的地方看过去。
那里去她并不远,两盏壁灯的中间有一处凹槽,刚够藏身一个人。一个庞大的阴影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岳小姐。”在她惊叫出口之前,对方及时出口制止,口气很轻,仿佛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之人,已经无力语言。
她几乎出口的一声惊叫生生吃回了肚子里,惊恐地望着那团黑影。黑影抚着墙,吃力地喘息,他受伤了,她确定。
“不要出声,岳小姐,是我,”对方说话费力,但他的话是有用的,月儿冷静了些,除了司马一干人唤她月小姐,从来没有人唤她月小姐,可是,她稳住心神,想要走过去看个究竟,却不敢挪脚。
对方知她胆怯,勉力将身子从凹槽内挪出来,脸孔终于到了壁灯下。
月儿一看,立刻吸了一口气,竟是密斯特鸿。她想起春娇在马路上从他身后穿过,高唤“月小姐,月小姐”
她明白了,密斯特鸿以为她姓苑或岳。她迅速过去,急促地问:“你怎么了“第五文学”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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