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到濯缨馆,且有一段路要走,只要出了祠堂的大门,就会被阖府的下人看到。

这举动对陆珏而言,并不符合他的身份,其实也更不符合婉婉的身份。

可他竟也还是答应了。

陆珏神色淡然,缓缓提步朝她走过来,到近前转过身,将宽阔的后背递给了她。

婉婉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怔了下,俯身趴上他的背,她的双手好像有些无处安放,没敢真的搂着他的脖颈,只好轻搭在他肩上。

她试着将脸颊贴上他的肩,就像梦境里趴在父兄的背上一样。

婉婉心里倏忽被填满了,抿唇笑了笑,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多谢表哥。”

气息如兰,陆珏的耳廓突然像是被羽毛轻拂了下。

*

祠堂旁的耳房里,茂华和云茵已围着炭盆悠闲烤了半天的火。

茂华去弄来点盐水花生,寻着空便跟云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才知道婉婉昨儿是做梦梦到家人了。

“姑娘是个苦命的孩子,钟家过往的遭遇,我倒盼着她不要记起来。”

茂华说话带着叹气,云茵听着便想起他原先那次也是跟着世子爷下南境的,理应去过婉婉的本家。

她遂问:“姑娘昨儿跟我说,好像是父兄,她连人都不识得,心里必然更难受,也不知有没有法子替她弄副钟家老爷夫人的画像来,也是个念想?”

茂华这就不好应承了。

都过去许多年了,钟家宅子当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剩下,现在想要一副画像谈何容易?

这头两个人正说着话,余光瞥见祠堂门口出来人了,忙一齐从炭盆旁站起了身。

谁知一看,倒把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云茵心里顿时直说这姑娘不知事,立时走得火急火燎,一心打算在其他人看到前赶上去将婉婉劝下来。

但还没等她迈出两步,茂华冷不丁一伸手就将人拉住了,低声喝道:“你做什么去?没看世子爷都没说什么吗?”

云茵瞪他一眼,一把甩开茂华的手,他懂些什么,一贯都会搅浑水!

可是没等她再打算提步的时候,抬眼间,却发现婉婉自己已经主动教陆珏将她放了下来。

就到这里,她也并不想教旁人看见。

陆珏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一句,婉婉站在祠堂门前目送他离开,直等他身影都瞧不见了,才转身扶住云茵的小臂,缓慢地往濯缨馆回去。

一路上,云茵原本压了一心底的话想同婉婉说。

但侧目看一眼,她正垂首一心看路,嘴角微扬,显然要比进祠堂时要明朗许多。

云茵就又觉踌躇。

男女授受不亲这话,说到底对她而言只是书本上的几个字罢了,打从心底里想亲近一个人的时候,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若是规劝得太过,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怕是反倒会教她往后不知道该怎么在世子爷跟前自处,更添尴尬和不自然,先瞧瞧情况吧……

这般想着,云茵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濯缨馆,临月和沉星早将软榻上收拾干净了。

婉婉脚伤有些崩开,血珠渗出来染到了绣鞋上。

云茵赶忙拆开纱布给她重新换药,嘴里喃喃埋怨,“早知道这样,那会儿合该找个婆子继续背着你的。”

她靠着迎枕仍旧满面笑意,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云茵望着她无奈叹一口气,这丫头可真容易开心,只要教她心满意足一点点就能雨过天晴,也算是好事吧。

这时,沉星从里间妆奁里拿出一封花笺递给了婉婉,说:“方才许家小姐派人送来,说给姑娘你的。”

前天焦山一行许家兄妹没等她一起回,婉婉此时倒还想不到别处去。

她接过信笺打开来,许姝禾笔迹十分秀气,来回通读一遍,大意便是万寿节将至,许姝禾想邀她当天酉时三刻,一道去玉带桥画舫玩儿。

婉婉脚伤还没好,实话说其实并不想出门去,而且玉带桥就在离得意楼不远的地方,她上回面对姜蕴的咄咄逼人招架不住,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想再遇上姜蕴。

她一时没有回信,信在软榻小几上放了好几日,后来直等到脚伤结痂,可以自由走动时,万寿节也快到了。

这日早上去浮玉居请安,老夫人问起,“脚伤还疼不疼?”

婉婉摇头,站起来走了两步给老夫人瞧,“早就不疼了,祖母放心吧,我这几天每日都在想您呢。”

她嘴甜的时候很会哄人开心,老夫人笑逐颜开,捏她的鼻子,“你这小馋猫儿,分明是想祖母这儿的好吃的了吧?”

靖安侯陆进廉是个大孝子,知道老夫人病后肠胃不好,便特意在浮玉居小厨房单独配了两个大厨,常日变着花样儿地给老夫人做药膳,婉婉也算沾光享了好几年的口福。

老夫人教李嬷嬷给婉婉端了碗鱼片粥来,满目慈爱地瞧她小口吃着,这才问起上回焦山之行。

“听说前两天许家的小丫头还给你传信了,怎么没有回人家,上回出去玩儿得不开心吗?”

婉婉嘴里包着一口粥,含糊摇摇头。

“许家哥哥和禾儿妹妹都特别好,我只是担心自己脚伤好不利索,不便夸下海口直接答应,到时候在外面反倒拖累人家。”

老夫人想了想,道:“不想那么多,万寿节时府上要去参加宫宴,到时候可就没人陪你了,出去和禾儿逛逛也不错。”

婉婉是寄居的姑娘,往常若逢宫宴她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老夫人满心为免她孤单,婉婉听着便还是点点头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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