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紧缩成了一团。

“我在这儿……”不远处的一棵粗树后面,飘来了李漱玉细若蚊蚋的回答。

宁裔忙不迭跑过去。

李漱玉听到脚步声,慌忙拧转身体。

于是宁裔看到的,便是李漱玉侧转了大半个身体,脸对着树干的别扭画面。

“你这是……”

宁裔突的噎住。

她明白李漱玉何以如此了——

一个女儿家,浑身湿透,衣服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还要面对自己这样一个“男子”,能不窘迫吗?

宁裔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李漱玉。

“李姑娘,其实我……”宁裔轻咳一声,想说我其实是女儿身。

可女儿身又怎么了?

难道身为女子,就可以随意观瞧别的女子湿衣蔽体?

莫名其妙地,之前毛二说的什么小倌的话头儿,就闪现在了宁裔的脑中。

男子有好男风的,那女子……

宁裔倏的张大眼睛。

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刚拾了些柴火,你也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吧。”宁裔改口道。

想要一个人不窘迫,最好的法子就是转走话头儿。

宁裔原本想说“烤干衣衫吧”,可转念想到李漱玉的心结,便没有那般说。

李漱玉闻言,抬眸。

她这会儿酒劲儿醒透了,脑子也是清醒的。

她看到宁裔一边说着,一边手中忙碌着。

堆柴,掏火折子,点火,添柴……

宁裔没有再看她一眼,十足的君子风度。

李漱玉眼帘垂下,慢慢地咬住了嘴唇。

她聪慧敏锐,怎么会看不透宁裔的心思?

宁裔替她想得周全,既顾及到了她的名节脸面,更体贴地照顾到了她的身体。

其实,宁裔自己何尝不是一身的湿漉漉呢?

方才在水中,要不是宁裔,她早就葬身鱼腹了。

宁裔还替她捞了那瓶酒。

酒啊……

李漱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宁裔察觉到,手中的动作一滞。

“你冷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么问。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月轮自东方浮现。

夜凉风起,李漱玉确实有些冷。

尤其,她身上还贴着湿衣服。

“有点儿。”李漱玉轻声道。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朝着火堆的方向凑了凑。

宁裔见她似是放下了些许心碍,就小心地建议道:“把外衫脱掉,能干得更快些……”

话一出口,宁裔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外衫和内衫贴在一处,烤火靠得再近,也不如脱掉一件两件烘干得快。

这没错。

可劝一个姑娘家“把外衫脱掉”,总不大像回事。

劝人家怎么做,自己也得先身体力行不是?

宁裔这么想着,就三两下把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里面的中衣。

“就像我这样,干得快些,”宁裔向李漱玉示意,“不然,身体容易害病。”

李漱玉惊异地看着宁裔脱掉外袍,慌忙移走目光。

她再性子洒脱,也不好意思盯着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看。

宁裔把外袍搭在一根树枝上,架在火边烤。

那件外袍就随着火气的炽烤,伴着微风徐徐飘动。

绸缎滑溜,凉爽透气,却也格外地不禁风。

李漱玉之前被宁裔护在怀里的时候,便知道那绸缎的料子何其好。

这就使得她难以直视那件外袍。

只要看到,就想起自己不久前被宁裔护在双臂之间……

李漱玉难为情之下,慌忙移走目光。

可是这么往旁边一瞥,就瞥见了只穿着中衣的宁裔。

李漱玉的脸庞被火焰熏得更红,不待看清慌忙又僵硬着脖颈看向更侧方。

幸好,那里只有黑黝黝的草丛。

宁裔脱掉外袍的时候,真没想那么多。

她一心想着给李漱玉做个榜样,让李漱玉能放心地脱掉外衫,省得被湿气害了身体。

李漱玉这么羞窘的样子,宁裔没想到。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在李漱玉的眼中,她是男子。一个男子当着一个女子的面宽衣解带的,这哪是什么做榜样?简直就是耍流氓!

宁裔冤死了。

她真没想耍流氓!

她想做个君子,做个能和李漱玉抛开男女之别成为朋友的那种君子。

宁裔烦躁地抖了抖手中的树枝,差点儿沾上火星儿。

她烦躁地又移开了树枝,把上面已经将要干透的外袍扯了下来。

李漱玉感觉到宁裔心情,秀眉攒起。

半晌,李漱玉忽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城?”

宁裔哑然。

她抬头看了看已经挂上中天的月亮,不得不实话实说:“恐怕今晚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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