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煜不知道燕党私下会商议多少。但他知道,面对那群人的疑心,自己一定不能露出破绽。

下朝之后,他难得没有批改奏折,而是去园子里走动。

李如意看出皇帝心情不好,愈发不敢讲话,只安静跟在一边。

初春时节,冬日里的寒气仍在。冷风吹到面上,带出几分清醒。

已经有零星花开,艳色花瓣在满园冷肃中鲜亮而耀眼。不过天子只是从旁经过,未分给其半点视线。

陆明煜在心里梳理着去年腊月至今发生的种种。

让燕云戈喝下那杯毒酒是突然决定,但那的确是最恰当的时机。

他愚蠢地选择信任燕云戈,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知晓北疆将军府上那个婴孩存在一事。接下来,燕云戈一定对他多有防备。一旦让他出宫,后面的事,很难再被陆明煜控制。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燕云戈再也开不了口。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对那杯毒酒的掩饰。

先是将事情压了整整一旬,后来送出时顺理成章地只让燕家人看到钉死的棺木,而非不可能出现的燕云戈“尸身”。往后利用宫中已有的是非,解释毒药来源、凶手,又成功挑动燕家与其他皇子势力的纠纷,让他们无心去查更多。

每一步都十分圆满、未出差错。以至于他太过放松,竟然带着燕云戈出宫。

但想到出现在永和殿中的放花木偶,陆明煜又觉得,至少在燕家人没有实质性证据的当下,自己并不后悔那天的事。

再说,他是皇帝,整个宫廷都被他掌控在手中。那尊棺材里面也并不是空的,陆明煜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破绽。三个月过去,里面的尸身早已开始腐败。这么想来,就算燕家起了疑心又能如何?只要他们不见到燕云戈本人,事情就不会出变故。

想明此节,陆明煜豁然开朗。

李如意正大气都不敢出,忽听天子道:“午膳还是摆在永和殿。”

李如意心尖跳了一下,想,陛下的心情仿佛又好起来了?

真是怪哉。不过,李总管秉持着装聋作哑的宫廷生存原则,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嗻”。

这天,燕云戈照例一边在永和殿院中练武,一边等待天子前来。

日复一日的过法是有些无聊,不过想到天子笑吟吟与自己讲话的模样,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尤其是今日桌上,皇帝时时看他,面上总带着笑意。燕云戈心中一动,微笑着问:“清光,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在他想来,自己听到的答案应该和朝堂有关。燕云戈对这些兴趣不大,但他喜欢看陆明煜专注注视的样子。明明是一朝天子,家国天下都被抗在肩上。可那短暂一刻,又仿佛只属于他。

然而出乎燕云戈意料,皇帝的答案是:“我也练了这么些时日,是不是能试着拉四石弓了?”

看模样,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燕云戈失笑,回答:“想来可以试试。”

“既到了三月,”陆明煜半点提起自己一个时辰前还深有烦忧的意思都没有,继续闲闲和燕云戈讲话,“春猎的事该备上。上林苑离长安不算远,可毕竟要走上十天半月。到时候,云郎,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说着,还乜斜燕云戈一眼。

燕云戈微顿,遗憾:看来是不打算带我去了。

陆明煜看出他的想法,只做不觉,仍然说:“……若我到时候能好生在马上拉弓、射箭,你想我如何赏你?”

燕云戈听着,面上重新带笑,回答:“我上次‘讨赏’,得了你的字,又得了,”看一眼陆明煜的唇,把下面的话含混过去,语气里都是暧昧的意思,“再有下次,自然也要如此。”

“你倒是不贪心。”陆明煜笑道。

笑的同时,还摆一摆手,意思是要李如意带宫人们撤下桌上碗盘。

李如意有眼色,离去之后顺道关上屋门,再没回来。

而在闭起的门扉后,天子靠近他的云郎,嗓音慵懒、愉快,说:“若是只要如此,朕现在就能赏你。”

燕云戈低低“唔”了声,想,自己若是正经人,这会儿就该劝陛下莫要白日宣淫。

可他不是。所以这个念头只是浅浅从燕云戈脑海中浮过,很快消失。他揽住天子的腰,把人带到自己腿上,半叹半笑,唤道:“清光啊。”

他不知道皇帝是否有在春猎不带自己一事上做些补偿的意思。总归,这日的陆明煜给燕云戈的感觉十分不同。

原先的陛下就很主动。到现在,更是又多三分热情。

他坐在燕云戈腿上,捧着燕云戈面颊,一遍一遍吻他,低低叫他的名字。

“云郎、云郎……”

燕云戈听得心热不已。尤其是到后面,天子吻着他眼角,用笃定、几乎有些“独断”的语气说:“你是我的。”

燕云戈不由自主地重复:“我是你的。”

陆明煜瞬时笑了。他显然很满意燕云戈的回答,眉眼里都带着餍足的意思。燕云戈看在眼中,手指微动,有些将天子下颚钳住,再吻他,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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