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时,燕云戈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陆明煜的第一眼,就觉得欢喜。

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喜爱武功,喜爱兵法,喜爱陆明煜。

后面陆明煜对他说,两人相识多年,相爱多年。燕云戈脑海中正一片混沌,半点从前都回忆不起。但因是自己心爱之人说的话,又将他们的初见说得那样好,他觉得自己没理由不信。

他是“云郎”,是天子不得志时认识的江湖人。因与天子之间的感情,甘愿抛下一切进宫,成为建文帝后宫里唯一一个侍君。

皇帝同样喜爱他,为他抗住满朝文武的压力,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没什么不圆满的。哪怕天子去的很多场合,他都不能出现。他永远是帝王身后那道影子,拿不到台面上,燕云戈也觉得自己不该怨怼。

他的确这样相信了,直到听到那声“将军”。

宫女的神色分明告诉燕云戈,她认识他。并且,她知道燕云戈是一个“将军”!

燕云戈心神巨震。一瞬间,他耳边多了无数叠嗓音,都是在唤他“将军”。

“将军!”

“少将军!”

“抚远将军——”

这些嗓音平日隐藏在记忆的迷雾之中,如今得了引子,终于被唤醒。

他想知道更多。可没来得及追问,皇帝就回来了。

皇帝先装模作样,说自己绝非为了燕云戈去而复返。后面却改换态度,说他离去不多时,便思念起云郎。到后面,更是问燕云戈,是否要与他同去上林苑。

事情发展得太快,燕云戈有心多问那个宫女一句,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更有甚者,他隐隐发觉,皇帝似乎对那宫女颇警惕忌惮。这份态度是可以用陆明煜提及的燕云戈中毒一事来解释,可如果是这样,宫女口中的“将军”二字又没了来源。

望着身前的天子,燕云戈口舌微微发干。

“我知道了。”半晌,他勉强开口,“你也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陆明煜听着,微微笑一下,点头。

明面上,这件事被揭了过去。

可燕云戈心中留有疑虑。陆明煜时时看着他,又怎会一无所觉?

他倚在窗边,手上拿一本书看。大半精力,却还是放在不远处的燕云戈身上。

他看着燕云戈出神,眉尖不自觉地拧起,面颊紧绷。这些细微神色之后,又下意识看自己,再放松表情。

陆明煜垂眼,只做不觉。

他的疑心没有错。

那个宫女一定、一定有问题。

……

……

春猎是朝中大事,百官自要与天子一同前去猎场。

可燕正源在早年战事中留有伤病,又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理所当然地留在京中,身边又有称病的郑恭,以及顺道号称自己要侍疾的郑易。

眼看皇帝离开长安,三人再聚于将军府。

郑易纯属凑数的,大多时间闭口不言,老老实实听父亲与燕叔商量。

郑恭问:“将军,太贵妃那边……”

在对燕云戈之死有了疑问后,燕党面临的最重要问题就是:如果那天郑易和郭信看到的真是燕云戈和皇帝,即燕云戈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与家人互通消息?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那么就是下一个疑问:活着的燕云戈,如今人在哪里?

燕党商量了半天,把视线转去宫中。

郑易看在眼里,愈发不安。他担心自己误导了父亲、燕叔,让他们放过真正害了云戈的人。看燕正源面临老年丧子的悲痛,原先就仅仅凭借一腔愤懑支撑。如今有了儿子依然在世上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不去查探?

话说回来,面对宫中状况,燕党难得束手无策。能在宫廷中进出的无非就是宫女太监,再有则是宫廷侍卫。但这三种人里,燕家能接触到的只有后者。偏偏天子多疑,能被他选在身边的人,都与燕党毫无关联。

燕家从前未把这当回事,毕竟燕党最重要的接班人日日在皇帝身侧进出。如今再看,却发觉其中不妙。

郭牧大骂皇帝小人之心。郑恭则冥思苦想,提出:“还是得找太贵妃。”

这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太贵妃在宫中多年,虽然前面刚刚清了一批宫人,可难保有漏网之鱼呢。

怀揣着这样的期望,燕正源给自家妹妹去了信。后面果然得到消息,说虽然在太贵妃身边伺候过的人出宫的出宫,去行宫的去行宫,但早年她曾于一宫女有恩。事情发生得隐秘,只有她和那宫女两人知道。如今,宫女正在司衣司做事。

几次通信之后,燕正源知道了更多状况。譬如这些日子里,司衣司做过几次尺寸与天子并不相同的衣服。再譬如,那宫女还听人说起,这些衣服是往永和殿送去。

燕家人看着宫女传出来的尺码,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似乎与燕云戈能对上,可是仍有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再然后,就是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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