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镇西边有个老沟村,是十里八乡最穷的一个村子,说是村子,其实是一帮猎户的临时聚集地,因为靠近山林,除了猎户没人敢来,猎户没有田地,全靠打猎为生,收入全凭本事。

没有稳定的来源,比起农户自然要穷苦一些,尤其到了冬日,野兽纷纷藏入深山更难捕捉。

其中有一户正愁云惨淡,家里的主力陈猎户半个月前上山不小心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找来大夫看了只说养着,攒下的银子哗啦啦如流水花出去不见好。

家里的米缸眼瞧着要见底,妻子王氏强撑了半个月,实在没了办法,能嫁给猎户,她娘家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左右四邻也都穷,这些天能帮忙的都帮过了。

王氏一天天愁容加深,家里三个孩子越发惶惶,自从有人来说不如卖个孩子给牙人,三个孩子就如惊弓之鸟,生怕被卖掉。

尤其八岁的老二,大哥是长子肯定要留下,小妹才四岁太小,牙婆子不会要,只有他最合适,吓得他这两天亦步亦趋跟着大哥,晚上睡觉也不敢撒手,就怕一睁眼换了地方,他亲眼见过一个小伙伴被卖掉,他爹娘趁他睡着把他抱给了牙婆子,再没有回来。

陈大郎看弟弟害怕的样子,悄悄去找王氏:“娘,要不我去镇上做工吧,柱子哥说祭神月镇上好多铺子都会招劳工,等我安顿下,再帮二郎找找有没有铺子招学徒……”

当学徒苦是苦了些,但至少有一口吃的不会饿死,也不用卖身为奴。

王氏泪眼刷的落了下来。

长子才十岁,怎能叫他去做劳工,劳工是拿命在挣钱,都活不长。

陈猎户也知道家里情况,停了药不再吃,有心劝媳妇带着孩子去镇上谋生别管他,又担忧又舍不得。

可停了药前头的钱不就白花了,王氏不答应,大夫说有希望,她便不想放弃,以丈夫打猎的本事,只要开春能好,家里就能好起来。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自己去镇上找活计的时候,传来了小夏村招工的消息。

小夏村她知道,她听同村去赶集的几个婶子提过,说是仙人看上了小夏村制酱的手艺,把他们从很远地方带来了白头峰,那酱她没尝过,只闻到过,前头柱子娘从娘家拿了半罐回来,晌午做饭香味飘得满村都是。

小夏村招工的消息便是柱子娘带来的。

柱子娘孙氏说:“我娘家侄子先前去过小夏村,离咱们村不远,小柳村你知道吧,小夏村就在小柳村西边,走个十里就到了,我那侄子说小夏村别提多富庶,房子大半都是砖瓦盖的,人家往后给仙人制酱,去了肯定不会亏待咱们,而且说了先招女工,灶上手艺好的优先,我一想你手艺好就赶紧来找你了……”

孙氏显然是来拉人的,她自己想去,又不敢一个人去,便想拉上村里其他人一起。

王氏当即便动了心,她活到现在只去过镇上两回,一回是新婚,一回是大郎病得厉害不得不去镇上找大夫,两次都有丈夫陪着,让她一个人去镇上她实在发憷,去小夏村有同村人一起,当然选择去小夏村,何况去了镇上她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找活干。

孙氏一连说动了六个人,大家约好隔天一早就出发。

王氏教大郎和二郎怎么照顾丈夫,又给他们烙了糠饼,叮嘱带好妹妹,凌晨天还黑着便跟来叫她的孙氏走了。

她自以为起来得轻手轻脚,却不知道陈大郎和陈二郎在她起身就醒了,等听到关门声,一骨碌爬起来,趴到门缝边一直看着她走远。

·

老沟村偏远,出了村子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呼呼的刮,王氏六人鼓起的勇气顿时被这风刮去了不少。

好在等硬着头皮走到邻村便撞见了和他们一样准备去小夏村的人,立刻结成了伴,而越往前走碰到的越多,等到小柳村时已经汇聚了不小的队伍。

王氏几人反倒忧心起来能不能被留下了。

“这得有多少人了?”孙氏咋舌,懊悔道,“早知道我们该起的再早些!”

“一百三十三个。”冷不防有人回她。

说话的是个瞧着才十岁的女孩,是她们路上撞见的,见她一个人孤零零,便叫来跟她们一起走。

“你识数?”孙氏惊讶。

女孩被大家一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爹当过账房,我跟我爹学的。”

能当账房先生那肯定是读过书的,但看女孩身上单薄的衣衫,可见家里状况,然而能在腊月冒着风雪跑出来做工的,谁家里又没有点难事,大家叹气,不再多问什么。

好在到了小夏村发现再没有比他们更早的,按招两百人来算,他们都能算进去。

王氏松了口气。

很快又为小夏村的富庶吃了一惊,虽然他们等在村口没往里去,可朝村子里一眼瞧过去,瞧见了许多新建的砖瓦房,听说他们搬来也才两个月,怕不是仙人给他们变出来的吧。

大家小声议论着,满是羡慕。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