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
向上拔高的火苗映在刘攸宁哭哭啼啼的脸上,下颌边三道新鲜的爪痕仿佛也跟着陡然拉长,蓦地里显得异常刺眼。
一旁的婢女拿镊子夹着棉絮,蘸了调好的金创膏,刚在伤处点了下,便引得她针扎似的喊起疼来。
“吵什么!”
这模样连靠在罗汉床上念佛的裴老太君也瞧着心烦:“上点药而已,大呼小叫的,将来怎么做裴家的媳妇?”
刘攸宁吓得人一缩,赶紧闭了嘴,低低地吞声抽噎。
厅内一片沉寂,几双眼睛都怯怯地望着裴老太君那张苍老的脸。
没片刻,怒色已经在密布的皱纹间沉得发冷,她鼻中逼出一声长哼,把盘在手里的菩提子念珠往案几上“啪”的一撂,嘶声道:“来人!传我的话,即刻把那贱人赶出府去!”
最后那个字吼出的同时,厅门也应声被推开。
一道轩昂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
公服未解,腰悬长剑,展开的双臂扶在门扇上,几乎把背后浓黑的夜幕都遮住了,眉间轻蹙的阴郁,将清癯俊朗的面容衬托出一种别样冷漠的美。
刘攸宁只望了一眼,就震惊不已,凭着儿时的记忆,立时便认出是谁,赶忙起身盈盈行礼:“攸宁拜见表兄。”
裴玄思双眸静如深潭,像是没瞧见这个人,踩着麂皮长靴跨过门槛,走到罗汉床前。
“祖母刚才说要把谁赶出府去?”
裴老太君本来就在火头上,现在瞧自家孙子这副顶嘴的阴沉劲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怒道:“怎么?那贱人故意让猫抓伤攸宁的脸,你瞧瞧,都破相了,如此用心歹毒,难道还不该赶出去!”
中气十足的骂声震得人心颤。
这时候裴玄思已经踱到柱边那张椅子前,撩着袍摆一抖,迤迤然坐下来,跟罗汉床不近不远的隔着。
“您老这是怎么了?动手的是猫,跟人较什么劲,要真说起来,这带毛畜生还是孙儿亲手领回来的呢,干脆连我也别回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活活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裴老太君铁青着脸,把案几拍得“啪啪”直响。
刘攸宁在旁察言观色,这时瞅见空,赶忙一副腿脚受伤不便的样子走上前,跪在两人中间。
“伯祖母、表兄息怒,今日都是攸宁的错,单只去拜见就好了,还……还非要借那只猫来抱,却不知表嫂她心里难过,不愿见人,结果惹出这乱子来……求伯祖母和表兄千万莫再生气了。”
她泣声打着圆场,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却又点明是姜漓心绪不好,暗指其故意为难,借机拿她出气。
堪堪几句话,人情、事理居然都占全了,
刘攸宁满心以为自己这般识大体,两边听了定然都顺耳,尤其是表兄这边,见她如此乖巧明理,必然会当场另眼相看。
她满怀期待,仰起头时还刻意让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又拿手背在侧脸虚挡,半遮半掩着那三道爪痕,楚楚可怜中又暗蕴着几分风情。
裴玄思目光微移,竟然真的落在她脸上。
刘攸宁一阵心跳紧促,激动不已。
但下一瞬却发现,那双微狭的眸中没有丝毫设想中的温然嘉许,甚至瞧不出冷热,淡的就像在看一件碍眼无聊的东西。
“你,出去。”
刘攸宁不由一怔,讶然望着他。
“没听到么?出去。”
裴玄思微蹙的眉一凝,话里透着不耐,神情间那股子冷意更让人不寒而栗。
这副骇人的模样,吓得刘攸宁立时就塌了身子,不敢再去瞧一眼。
她满肚子委屈,可又不知该怎么好,只好低着头惴惴地瞥向罗汉床那边求助。
裴老太君怒气半点没消,正半阖着眼,靠在床栏上“呼呼”喘着粗气,压根儿就没瞧过她,这时候也烦躁把手一挥:“走,走,走!都给我滚出去!”
刘攸宁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失望的眼中泛起恨色,但又不敢不听话,只好不情不愿地跟那些家奴婢女一同退了出去。
大门重新掩闭,厅内一片死寂,只下那默声不语,却暗中较劲的祖孙两人。
裴玄思从旁边的方几上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抿了一口,随即厌弃地乜了下眼,随手又搁回去。
“明日还有好些要紧军务,你老若没什么话吩咐,孙儿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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