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尽头,夜已经是最深最沉的时候。
风大得出奇,眼瞧着要变天了。
京中各处军卫衙门异常的灯火通明,从东西坊市到八门城楼,到处都被巡检的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神策军南门直所外,千把号人也早集结待命,俨然大敌将至的架势。
几名锦衣小校老远就望见那道绯色公服的伟岸身影踏着夜色奔来,赶忙过去毕恭毕敬地牵缰坠镫,簇拥着人进了衙门。
“兄长来得真快,宫里的旨意也刚到不久。”
一路刚入院,已经换了铠甲,披挂整齐的张怀就快步从中门迎出来,搭眼瞧见他唇上血痂尤新的伤口,不由一愣。
傍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时辰怎么就折腾成这样?
他赶忙挥手叫那几个锦衣小校下去,自己跟在一旁,瞥见人都走远了,才好奇地指着自己嘴上对等的地方:“兄长,你这是……”
裴玄思恍若不闻,脚下半步也没停,径直朝里走。
张怀心说这倒像他的脾气,只是越不说话,就越叫人生疑。
照理他没有去勾栏酒肆里品弄风月的嗜好,那些欢场女子也断然不敢张口咬人。
所以,这伤十有八.九还是在家里弄出来。
八成依旧是为了之前那些事,一边兀自还生着气,一边又不管不顾,急于求成,结果就闹成了这副光景。
想想这位兄长可真是怪得厉害,就像之前大嫂得病,先是死硬着连瞧一眼都不愿意,叫人心都凉了,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自己偷偷溜过去,在外面守了半宿,也不知图得什么。
张怀肚里不禁暗叹,这么忽冷忽热的,女人能喜欢才奇了。
“兄长莫怪我啰嗦,大嫂也是个烈性子,身子又刚好些,你还是先忍忍,别硬来……”
“你就这么爱管这事么?”
话没说完,一个冷眼就瞥了过来,瞪得张怀噤噤的,语声登时一噎。
谁会爱管这种闲事,还不是因为他们纠缠不清,总没个消停,旁人看了都替这两位难受么。
他撇了撇嘴,当然瞧得出这是要恼了,识相的不敢再火上浇油,紧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乱子出得不小么?”
走进正堂,甲仗列队的喧闹声都被隔绝在外,裴玄思才开口问。
张怀接过他脱下的公服,放在一边:“可不。子正那会子,贤德殿有几个人潜入行刺,明面上说安然无事,可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该是伤得不轻。”
裴玄思早有预料似的撩唇一呵,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里里外外十好几班宿卫,还有金枪班、散袛侯、骁骑军,这么多人看着,都是酒囊饭袋么?区区几个刺客就轻易摸进宫里去了?”
“谁说不是呢?倘若是咱们今晚当值,就是只鸟也飞不进宫墙半步。”
张怀也跟着笑,拿起备好的赤鳞明光铠披在他身上,转而低声道:“殿前司的指令,现下全城戒严,东宫六率、南北衙十二军卫调往各处巡检把守,撒下天罗地网,不许走掉一个,宫里已经传了明旨,凡擒获贼首者,官升三级。”
裴玄思张开臂膀,由他扣结着金色凛然的肩吞和腰蹀,狭起的眸中也透出一线光亮。
“官升三级?嗯,还真是皇恩浩荡,咱们若是办不好差事,那就怨不得旁人了。”
......
晨钟敲响不久,重重黑云就从北边漫过来,刚刚亮起来的天一下子又暗如黄昏。
疾风卷过,如剪似刀,满地都是散落的树叶。
天真的变了。
只是雨,还没有降下来。
偌大的京城已经看不到半个行人,坊巷间空空荡荡。
可在御街正道上,却有一辆四乘马车正沿路向北飞驰。
这车的形制远超寻常官驾,盖角垂幨,镶金缀玉的外饰则更显奢华,但最显眼的还是檐角那盏风灯上的“潞”字。
没多久,前面已能望见北城的延兴门。
那里甲仗森森,层层守卫着紧闭的城门,连箭楼上都布置了□□手严阵以待。
车驾继续毫无顾忌地径直向前,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减速都没有。
一骑彪骑越阵而出,徐徐迎过去。
马上的人身形轩昂,附上鲜亮的衣甲,更张扬出一股凌厉十足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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