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螭闻言苦笑,“看来我还真是倒霉,竟然先后得罪了两个小人,与其说县主连累我,倒不如说是我连累了县主。”

“嗨,事到如今,说谁连累谁还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些谣言解决了。”

薛螭叹道,“这谣言是很难澄清的,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谣言,而不愿意相信事实。”

“这倒也是。”张深一叹,“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得罪李崎的?”

薛螭是怎么得罪李崎的,徐功也不甚清楚,他当时虽然在场,可隔得远,没听清楚。

薛螭笑着道,“李崎想将他二叔的小女儿介绍给我认识,我拒绝了,他就质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云云,我也就没太客气,说了他两句,再然后,想必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幸亏你拒绝了,”徐功满脸一言难尽,“李崎他二叔那个女儿,可是出了名的骄纵,听说她拿马鞭生生抽死了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实在残忍。”

薛螭没想到这李家姑娘,竟还是个‘名人’,不由摇头失笑。

“李家姑娘如何,我也管不着,反正我没想娶她,现在还是先解决谣言吧,”即便李家姑娘手段残忍,薛螭也不想在背后说人是非,“虽说大多数人不相信真相,可澄清谣言的事,还是要做,这件事要澄清,还得请那位歌伎出面。”

“你是说,祝丽娘?”徐功皱眉,“这位可难请的很。”

薛螭闻言挑眉,“不就是个青楼女子,还难请?”

张深道,“这青楼也有三六九等,第一等的青楼,一位女子独居一座阁楼,其余都是伺候的下人,这位姑娘本身,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寻常的大家闺秀都远不如她们。文人雅士想见一面都难于上青天,绝不是有钱就能见到的。

据我所知,想要见到这些文才斐然的姑娘,先得写诗,再由楼里能识文断字的丫鬟摘抄下来送给楼上的姑娘看,人家看得上,才能进入下一关。品茶,展示自己的才华,卖弄文学,并且还得有钱。将这些青楼女子贬低得猪狗不如,不过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和穷酸书生对青楼的诋毁和丑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嘛。”

古往今来,才华横溢的青楼女子亦有不少,唐朝四大女诗人鱼玄机便是青楼女子,玉堂春周玉洁,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都是青楼女子,但她们的才情低俗吗?

并没有,只是生于这个时代,被迫害至此。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恨不得将这些有才情的女子全都当金丝雀娇养起来,但那又如何,真正有才华的人,是无法埋没的。

比如张兰那天在承恩公府救下的那位青楼歌伎,祝丽娘。

薛螭若有所思,“莫非这个祝丽娘,就是出身第一等的青楼?”

徐功闻言叹了口气,“算起来,这位祝丽娘,还算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妹。”

“嗯?”薛螭听得一惊,徐功可是承恩公府的嫡长孙,他居然亲口承认这位青楼歌伎是他的远房表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功便将祝丽娘的身世道来。

祝丽娘原也是官宦小姐,因家道中落,不慎遇到了人贩子,被卖到了春意楼。

也幸亏春意楼并非那种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下等妓院,祝丽娘才能凭着自己的才智,营造出这样一个才女的形象,保护她自己的清白。

虽然在许多肮脏的人眼中,祝丽娘就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

但薛螭了解她的过往之后,也对这位身世凄苦的女子很敬重,任何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尊敬。

显然张深和程舒都是知道祝丽娘身世的。

“前些日子,是我父亲特意请了丽娘入府献艺,目的也是想给她撑腰,哪知会遇到宋蕴松,险些毁了清白,”徐功说起宋蕴松,眼里都冒着火,“这个宋蕴松惯来猖狂,他做这种强抢民女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张源坏了他的好事,不也结了仇?”

张源就是张深和张兰的胞弟。

“这位祝姑娘,也是可怜。”

雅间里气氛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张深有意缓解气氛,“文龙打算何时来提亲?”

“原本早两日就请好了官媒,哪知会突然传出这样的谣言,我母亲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便暂缓了提亲的事,毕竟这个时候去提亲,只会让这些谣言越演越烈。”薛螭道。

张深还真不知道薛家动作这么快,居然早两天就请了官媒。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说不定两家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想到这里,张深恨极了宋蕴松和李崎这两个搅事儿精。

次日,薛螭照常去翰林院,午后准备回府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文龙,可否借一步说话?”站在翰林院门外的青年脸色平静道。

薛螭眉头微蹙,“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说的。”

“你当真如此绝情?舍妹可是为了你,才落得这香消玉殒的下场。”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薛螭闻言好笑,“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要退婚的是你们家,非要把顾姑娘嫁到甄家换你爹前程的是你父亲,你却说是因为我你妹妹才落得这个下场?说这种话,你也不亏心?”

青年一噎,“我知道退婚是我父亲的错,但……舍妹是为了你,才不肯和甄琰……”

“这也能怪我?”薛螭冷笑,“顾晟,看在往日你我还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不想把话说得更难听,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叫人误会我和你们家还有牵扯。”说完就打算离开。

顾晟怔了怔,回过神来,薛螭已经走出去几步,他追上去,“我知道你最近被这些谣言闹得焦头烂额,我可以帮你。”

薛螭脚步一顿,他皱起眉,转头看着顾晟,“你想说什么?”

“借一步说话。”

薛螭吸了口气,“好,去哪儿说?”

“这附近有一家酒楼,我订了雅间。”

这是早就料准了他一定会去?

薛螭心中嗤笑,他倒要看看顾晟到底想说什么。

二人进了酒楼雅间,接着酒菜全都上齐了,显然是一早准备好的。

但薛螭不打算动筷子,“说吧。”

“文龙,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实在不甘心……”顾晟眼眶通红,说话都带着几分哽咽。

薛螭眉头紧皱,“有话直说,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也没耐心跟顾晟玩什么回忆往昔。

顾晟深吸一口气,“我妹妹不是自杀的。”

薛螭怔住,“什么?”

“我妹妹是被甄琰亲手杀害的!”顾晟眼中的恨意叫薛螭心惊,“我妹妹从小就喜欢你,当日听说你父亲意外离世,我妹妹还同母亲说,想在热孝中嫁过来,原本母亲也答应了的,可谁知道没两天父亲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开口就说要退了薛家的亲事,妹妹以死相逼,父亲却叫下人将妹妹绑了起来关在屋里,一直到出嫁那日……”

薛螭眉头皱起,这顾老爷也太狠毒了吧?

“妹妹被迫嫁了过去,死活也不肯同甄琰圆房,四年前那个冬天,甄琰在外面喝了酒,回来想对我妹妹用强,我妹妹不肯,被甄琰痛下杀手活活掐死,事后甄家帮甄琰遮掩,伪造成自缢。但甄琰杀害我妹妹的事,被一个躲起来的丫鬟看见了,她确定我妹妹被杀害之后,就立刻从甄家逃了出来,但也不敢回顾府,直到年前,她找到我,告诉了我真相。”

薛螭知道甄琰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他居然敢杀人。

说起来,当初他会同意娶顾姑娘,也是因为顾姑娘活泼的性子有几分像张兰。

当初听到她自缢的消息,薛螭还曾惋惜过。

其实如果顾姑娘真想逃离甄家,顾家不帮她,她找薛螭,薛螭也会帮她。

虽然薛螭不会娶她,但却可以帮忙让她远离金陵,并且给她足够生存的钱。

因为顾姑娘被甄琰盯上,也是因为跟他有婚约,甄琰就是要抢他的未婚妻,这个未婚妻可以是顾姑娘也可以是李姑娘,赵姑娘。不管他的未婚妻是谁,甄琰都会去抢。

只要顾姑娘找人来传个口信,哪怕他还在孝期,这个忙他也一定会帮。

顾姑娘虽然在甄家没什么脸面,但她毕竟是甄琰明媒正娶的妻子,她真要派人出来传个信,并不困难。

可……也许是觉得无颜见他,顾姑娘从来没有找过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来找他。

薛螭沉默许久,“你找我,应该不止是告诉我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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