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沈屹,正襟危坐,替她在案上整理出一块空处,动作好看的,竟让人生出些赏心悦目之感来。
若沈屹能拜高太傅为师,那老头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吧!
清理好了,他取了纸笔递给谢黛宁,将砚台推到了中间,道:“劳烦谢师弟了。”
胡思乱想被打断,谢黛宁赶忙接过:“不麻烦,师兄太客气了!”她铺开纸,认认真真的抄写起来。
不过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谢黛宁就发觉自己有点——失策!
这份笔记十分之枯燥无聊,迂腐透顶,一字一句记述掌教所言不说,连他停顿,口吃的地方也一一标记,说日后务要细心参详老师用意,简直荒谬至极!
非常详尽?见解不凡?
她刚还在心里夸了华庭,也不想想他最厌烦读书,真不该相信他!用人失误!
谢黛宁无语的停了笔,还有十来页呢,再抄下去要了命了,而且这样的笔记交给沈屹,这不是自取其辱嘛!
她略一思索,便在笔尖蘸满了墨汁,待移到纸上时手一抖,一大滴墨落下,半张纸立刻污了。
“师弟小心……”
沈屹正看着她誊写,墨汁滴下时他赶忙提醒,只是没来得及,对上谢黛宁的眼神,他顿了顿解释道:“我看你的字迹端严,颇有风骨,刚要提醒你墨蘸的太满,就......可惜了一副好字。”
他刚是在看自己写字?不知为何,谢黛宁心头莫名跳了一下,她一挑眉,压下了这怪异的情绪,笑道:“无事,我再写一份就好。”说着顺手把自己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开,又捞过沈屹手边的册子:“我也看看师兄的字,这才真是好字!真想不到会是左手写的!铁画银钩,苍劲有力……”
把能夸的词统统倒出来,她才抬起头道:“我在京城的先生老是说我腕力不足,又不肯下苦功夫,他若是能见到你的字,不知该怎么夸才好呢!”
沈屹让她夸的哑然半晌,才慢慢道:“练字的确要腕力,我幼时腕力也不足,后来专门练习了悬腕才算好些,你若想学,闲暇时我可以教你。”
“师兄也不白教我,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拜见我的那位老师,他可是饱学之士,到时候你也一定高兴!”
谢黛宁这段日子有时候刻意为之,想从他这里探知一些书院的事情,但是有时候又是真心想和他亲近,很多次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心假意,但心底深处她是有些愧疚的,想想沈屹醉中都在念叨什么做官之事,必是他心中执念,所以等明年京城春闱,她带他拜见高太傅,一定有所助益,也算做是她赔罪了!
沈屹含笑点头,另外拿了一张纸递给她,又示意她把自己的册子还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师兄你这写的是什么呀?”谢黛宁没还,反而随手翻了翻,“我瞧着是个账本?”
沈屹道:“正是我负责的一些书院账目事宜,每隔几日便要登记造册。”
谢黛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怪不得师兄手伤了都休息不得,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沈屹道:“这些账目只我一人知晓原委,无法交托旁人,不过也没大碍,我用左手慢些也能做好。”
“那我来帮师兄登记吧,你说我写,这样也能快些!”她神色自若的把笔记推开一边,将册子铺在面前,提笔蘸墨,等待沈屹开口。
沈屹自然是推拒,可谢黛宁却坚决要帮,几个来回沈屹又败下阵来,只得依她,他翻着书院各处汇集上来的账目,教谢黛宁把信息一一登录上去。
沈屹左手写字再顺畅,也得录一条,放下笔翻看账目后,再提笔写下一条,这样的的确快了许多,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把上半月的账目登记完毕了。
谢黛宁翻了翻账册前面部分,还问了几个不明之处,等一切都熟记在心之后,才笑呵呵的还给沈屹,道:“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沈师兄若不放心,可以再看一遍,然后就能交给田掌院了!”
做完了这些谢黛宁伸个懒腰,推说要回去歇息,起身告辞离开。
她走后,沈屹又翻开了账册,眼前的字笔锋婉转,一看便是下过功夫的,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不堪。
他再翻开前面,自己的字简洁精炼的有些冷咧,而后半部分,虽然多了不少废话,却又流露出一种清秀灵动的韵味。他合上册子,谢师弟虽然跳脱,但对自己要求还是颇为严苛的。正想着,册子里滑落出一张小笺——师兄,我可记下录到哪里了,你胳膊好之前,都不许再自己提笔!切记!
沈屹一愣,刚刚冰冷下去的面庞上又染回一抹微笑。
只是这笑意并没能维持太久,极为轻浅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后身侧伸出一只手,把一个盒子放下,柯钺的声音里像是含着砂砾,“公子,您……早上没来得及吃药……”
沈屹手指抚上盒面,半晌才轻声道,“知道了。”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柯钺知道自己该提醒一下,该说些什么,昨晚湛明和谢岱宁半拖半抱的送沈屹回来,他看见沈屹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和那两人一样,是十来岁的少年才有的神情和笑容。
然后,他们帮忙把人安顿在床铺上躺下,柯钺在黑暗里守着照顾,他目力极佳,月光下,他看见沈屹的脸上,笑容渐渐消退,变成了常见的愁容,然后噩梦再次来临,他冷汗涔涔……
那头谢黛宁回到屋内,忙提笔把刚才记下重要数字全部记述下来,她自幼便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原来只在太傅课堂上用用,旁人夸她她也不觉得高兴,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她笑了笑,又展开一张纸,提笔刷刷写了片刻,然后折好压在后窗花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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