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在床上躺的只觉浑身发软,掐算着要看康熙的笑话也要几日,又要防着隔墙有耳,便只能听着何良刘顺说着乾清宫后殿中另一人的情况。

听说弘昱昏睡多日未醒,太医院大半太医都聚在此处商讨方子,却是一昼夜都没得出妥帖法子,胤礽抿了抿唇,垂下的眼睑遮住若有所思的神情。

康熙急急行到胤礽住处,又停住了脚步,如今,这里面住的人已经不是他的保成了,而是他的保成的孩子,那个在自己的冷落疏忽下,被他的叔叔们算计的险些丢了性命的孩子。

后退一步,康熙茫然转身,这宫里头他还能去哪儿?能同他说知心话的人都不见了……

赫舍里,皇玛姆,福全……保成。

他想他们了,可是,他们都不要他了,都走了,在乎他的人都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是惩罚他不知珍惜么?

赫舍里是恨着自己的吧,三十多年了,魂魄未曾入梦来。

保成会不会也不会原谅他?

他不要做孤家寡人!

可是,好像,英武如汉武帝,圣明如唐太宗,他们最后的时候也什么都没留住!

康熙漫无目的的在乾清宫中走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西暖阁,呆呆的坐在炕上竟似魔怔了。

胤礽听何良小声说着康熙仿佛入魔的情状,只是点点头,半晌方才出声道:“待会儿弘晰来的时候,记得让他先去给他皇玛法请安。”

弘晰走进西暖阁的时候就见康熙僵坐在炕上,刚刚点上的灯烛飘忽的光影晃在他面上,遮去了全部神情。那一瞬间,弘晰能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悲凉慢慢蔓延,遮蔽了双眼。

再上前一步,弘晰俯身行礼:“孙儿弘晰给皇玛法请安。”

“弘晰……”康熙眼神动了动,僵坐许久,他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就连声音都仿佛忘记了要如何发出。

看着仍是跪着的弘晰,康熙勉强再次出声,道:“起来。过来。”

弘晰垂着眼,原来这就是那香料中混杂的‘如昔’的效力,让人沉眠在伤怀往事中不可自拔……若这是他皇玛法的真正性情多好,至少他们能够少些缺憾。

人呐,不管什么时候总以为时间还有剩,将来还很久,眼前的机遇权利仿佛一切,却不知有些人错身之后就再是寻不回来。

依着康熙的话,弘晰走至康熙身侧,伸手接过魏珠手上的茶,送到康熙唇边:“皇玛法,喝口茶润润喉吧。”

康熙依言喝了口茶,任由弘晰同侍从服侍他躺下,慢慢的觉得身子渐渐回暖,转动头颈就见弘晰正满面担忧的坐在炕边,见他看过来,轻声唤着:“皇玛法。”

康熙总算是能做出个表情了,勾起唇角,道:“晚膳用过了么?”

“尚未,听魏公公说皇玛法身子不舒服,孙儿就先过来了。”弘晰扶着康熙坐起身,缓声道。

“弘晋怕是还等着你呢,今日你们陪朕用膳。”康熙按着梁平的肩膀站起身,弘晰托着他的手臂,亦起身。

看着康熙的背影,弘晰勾勾唇,轻轻拂过腕上珠串,‘如昔梦醒’效力果然惊人,偏又不着痕迹,如此,皇玛法该是以为自己是被气得魇住了吧。

他阿玛说得对,无论如何,那些事情纵然是对皇权的觊觎,到底没触及康熙的底线,毕竟,谁心底能没个贪念?且那佟家再如何愚蠢也不会助人谋朝篡位,这点他的皇玛法心知肚明,便是一时气恼,之后顾念种种便也会寻了借口原谅;至于他的那些个叔叔的谋算,今上年事已高,圣心早有偏颇,当他的继承人中并无多少人可选的时候,即使不是最喜欢的,他也只得选了最有手段的那一个。

现下,因着这些个原本被康熙放在心上惦念的人的事儿,如此失态于众人面前,且不见他的孝子们前来探问,一根刺扎在心中,便是被拔了出来,也不复曾经。

只是,他阿玛算到了所有,却忘了他的皇玛法的任性并不亚于他,想着待会儿胤礽可能的表情,跟在康熙侧后一步的弘晰皱了皱眉,攥了拳,忍下心中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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