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柠是准备好了等一整夜的,薄时予如果不来,她就一直在这条街上守下去,赌万一的可能。
三个舍友看出她执拗,也没跟她多商量,自顾自给她搞了一堆装备。
她脚边的小行李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其余的都是保命必需品,什么折叠板凳,装了姜茶的保温杯,甚至还有一盒自热米饭,以及看起来轻薄仙气的长裙底下,从小腹到腰身被缠满的一圈发热贴。
幸亏她够瘦,就算这样,看起来仍然细软伶仃。
沈禾柠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有些没真实感,车外的深夜风响和天际隐隐作祟的闷雷声,以及车里的所有都被忽略掉,只有那个半隐在黑暗里的人,每一下呼吸都在扯动她心神。
薄时予抬眼看她,少女的长发被吹得很乱,脸颊酡红,瑟瑟发抖,实在是狼狈可怜,她瞳仁里总像有水,波光流淌的,自带让人心软的能力。
“被人赶出来了?”他问,“就这么点出息?”
沈禾柠腰上的发热贴太烫了,在外面觉得被救了小命,一进到车里暖意扑面,立马就成了燃烧的小火炉,把她脸烤得更红,体温也在升高。
她轻轻“嗯”了声,恰到好处地垂下头:“她们以前觉得梁嘉月难惹,现在连梁嘉月都怕我了,她们就自动把我划到对立面上,说什么嫌麻烦太多,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薄时予点头:“这么说倒像是我的责任了。”
沈禾柠抿住唇,凝了一点水雾的睫毛扑簌着:“被赶出来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以前说过……我是你的责任。”
薄时予靠着椅背,眉宇间挑不出任何破绽,语气上没收敛,有种审度意味的居高临下:“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沈禾柠,”除了在院长那里,他一直连名带姓叫她,“我能帮你的已经帮完了,宿舍里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不想追究,你是个成年人,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今天太晚了,我收留你一次,明天早上你就回学校。”
他目光在夜色里显得锋锐:“下不为例。”
江原一直努力让自己隐形,悄悄启动了车,放慢速度朝城南公馆的方向慢吞吞蹭。
薄时予平常没有添置房产的爱好,别管家业多大,能随时住人的房子也就那么一套,在他明确表态之前,江原就明白,他今晚是真的打算把这女孩儿带回去了。
沈禾柠没工夫考虑薄时予后面说的那些,光是答应收留一晚就够她心满意足,不知道她哥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陪她看过的经典琼瑶老剧,夏紫薇说了,皇上起初只是去她家小坐,后来就变成小住,再后来连闺女都生了。
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沈禾柠压着心跳,往薄时予身边挪近了一点,感觉到他难以触及的距离感,她揉了下眼睛,满脸无辜说:“哥,我难受,好像发烧了,你就让我靠一下。”
她指甲摁着手心,试探地把头垫在他肩上,隔了片刻,男人略有灼热的手伸过来,在她额头上敷衍似的一贴,还没等贴实,沈禾柠的手机就开始持续震动。
深夜十一点多,如果在宿舍应该已经熄灯入睡了,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除了意外和骚扰,就代表着关系亲密。
沈禾柠手快地把电话摁掉,不打算接,但对方锲而不舍,空气凝滞的车里被嗡嗡噪声填满。
薄时予的手换了方向,把腻着他的一把小软骨头推正,低低命令:“接电话。”
沈禾柠满心可惜,在薄时予面前还得装作乖巧,她听话地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快被她忘记的人,通讯里存的是两个字,不带姓:“玄州。”
看清的那一刻,她有点出乎意料,接听起来,语气在薄时予听来是久违的惊喜:“谢玄州?”
沈禾柠的手机拢音不太好,听筒里的年轻男声轻佻跋扈,向周围清晰散开:“小禾苗儿,现在能不能出宿舍,哥哥刚下飞机,这就去接你,带你出来玩儿,明天再把你送回去。”
谢玄州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虽然很久没见,沈禾柠也不觉得意外。
她琢磨着要怎么回答,就察觉到身旁昏暗里的那个人沉默得让人坐立不安,她唇动了动,声音还没发出来,薄时予就忽然降下车窗,外面的风声呼啸着灌进来。
谢玄州听出来了,笑着追问:“呦,禾苗儿在哪呢,不在宿舍?那正好,发个位置过来,我这就去。”
沈禾柠的心思完全被薄时予扯过去,捂着手机跟谢玄州说:“我今天不方便,而且——”
谢玄州懒洋洋打断她:“那行,明天晚上早点,哥哥接你吃饭。”
沈禾柠不想和他说太多,先挂了电话,发梢被风裹着拂到薄时予颈边,轻飘飘的像是抚摸,他眼中浮着虚假的温存,转头问她:“不跟他去?”
沈禾柠当然摇头。
谢家是薄家的几代世交,小儿子谢玄州比她大一岁,可按照辈分来说,要尊称薄时予一声小叔。
她四岁来到薄家寄住,六岁和谢玄州认识,也算是互相见证着一块儿长大的,谢玄州吊儿郎当,完全是个纨绔公子,总爱不正经地逗她,但本质不坏。
唯一嫌烦的就是,谢玄州嘴太欠,总爱模仿薄时予叫她,什么哥哥小禾苗之类的,就算揍他他也改不掉。
后来薄母为了让她远离薄时予,甚至有意把她往年龄相仿的谢玄州身边推,就连“小叔叔”的称呼,也是专门让她随着谢玄州的辈分叫的,等同于跟薄时予斩断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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