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怏怏点头。
日渐西斜,两人快步往外走。小道两侧都是人高的花木,两人刚转个弯,澹台雁突然听见隔壁尖刻的女声传来。
“下贱胚子,你这个下贱胚子!”除了辱骂声,还有扇巴掌和哀求的声音,尖刻女声喘了两口气又道,“那女人就是个不下蛋的鸡,你是不是知道她生不了孩子,打着主意要去给人当妾,让你自己的孩子……”
孟海喝道:“行宫重地,何人在此喧闹?”
尖刻女声一静,只剩下另一人的微弱呜咽。
孟海又问道:“谁在那里?”
只听见一声微弱的抽泣:“救我、娘娘救我……”
澹台雁和孟海对视一眼,孟海抽出佩剑直接劈开花木,后头满脸红肿,衣衫凌乱倒在地上的,正是喻静妩。
她显然是被打的那个,而打人的那个早就跑了。
孟海皱眉看着她,又征询地看看澹台雁,澹台雁不由叹息,随意点点头。
孟海便上前将喻静妩扶起,将外披披在她身上。
喻静妩受了很大惊吓,连连鞠躬道谢:“多谢娘娘救命,多谢娘娘救命。”
澹台雁不置可否,只道:“喻娘子是要本宫帮你叫人,还是送你回宴席上?”
“不、不要回去!”喻静妩手抖得厉害,目光闪躲,倚在孟海手臂上险些站不住,整个人处于惊惶之中,“她真的会杀了我的,她会杀了我的……”
澹台雁沉吟片刻道:“喻娘子是要本宫送你回太安寺?还是回喻家?”
喻静妩愣愣地盯着地面:“太安寺……喻家……他们、他们都是一样的……”她掀起袖子,上头层层叠叠的疤痕,既有陈年旧伤,亦有带着血的新豁口。
澹台雁不着急,静静等她想清楚。
喻静妩兀自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像是想明白什么,眼中倏忽一亮,她挣开孟海,冲着澹台雁重重跪下。
“娘娘,求娘娘救我,奴愿向娘娘投诚,奴愿终身侍奉娘娘!”她慌乱至极,口不择言,“奴……奴很有用,奴知道很多崔家的秘密,奴婢知道崔从筠的秘密!”
喻静妩眼神热切,期待地看向澹台雁:“奴婢知道崔家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娘娘肯收留奴……”
澹台雁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崔从筠有孕的事吗?本宫已经知道了。”
喻静妩身形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澹台雁:“娘娘……娘娘怎么会……”
崔家这么着急忙慌地就要把崔从筠送进宫,其中必有古怪。褚霖亲自吩咐人去查,结果查出了这么个结果,当真是令人无言以对。
澹台雁和褚霖夫妻十年未有子嗣,其中原因既有可能在于男方也有可能在于女方,崔从筠要想保证进宫之后能够一举成孕,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宫之前就已有身孕。
她是宗室嫡女,进宫就是女官,不必经内侍省查验,如此只要足够胆大心狠,便能瞒天过海。
澹台雁没必要和喻静妩解释这些,只淡淡道:“本宫还知道,方才的伤都是喻娘子自己弄出来的,喻娘子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向本宫投诚。可是怎么办,本宫不需要喻娘子的秘密了。”
像是失去所有的仪仗,喻静妩瘫软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仍旧不甘地看向皇后。
“娘娘,奴愿为娘娘驱策,奴愿意为娘娘效忠……”
澹台雁淡淡道:“本宫不需要你的效忠。如果你非要效忠本宫,那便立刻离开行宫,无论你是要回喻氏还是太安寺,本宫都可以为你安排。”
“娘娘……”
“不必再费心试探,我澹台雁,不能容人。”
皇后带着孟海走了许久,喻静妩仍在原地跪着。天色完全黑了,她的侍女打着灯一路小跑找到她:“娘子怎么不回房,秋夜清寒,娘子衣着单薄只怕会着凉。”
“我……”开口才发觉喉咙已经嘶哑,喻静妩抿住唇。
侍女心疼地抱住她,搓了搓她的手臂。
“娘子的命为何这样苦,日日要被姓崔的毒打,皇后也不肯……”
喻静妩垂下眼:“本来就是这样,如我这般的人,自然是无人肯待见的。”
侍女愤愤不平:“姓崔的日日毒打娘子,唯有今日娘子是装的,她却将娘子身上的伤都当做是作假,当真是无情。”
“是啊,说到底,不过是不肯正眼看我罢了……若她能正眼看我……”喻静妩翻来覆去地来回念叨,侍女见怪不怪,只擦干眼泪半扶半抱着她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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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就要到秋狝祭典了,澹台雁对于上靶这件事已经司空见惯,马射的准头也很高。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打败褚霖。
越靠近秋狝祭典,澹台雁练得越苦,反倒是褚霖,每日下朝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闲暇时还能去北苑指点指点澹台雁的骑射。
澹台雁被他搅扰得不胜其烦:“陛下若是无事,不如先回去练练字,看看话本?”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
果然,褚霖笑道:“看什么,看《谭娘子传奇》么?”
澹台雁别过头不理他,努力控制紫电不要乱动,静心拉弓射箭。
褚霖却还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朕近日总觉得腰间空荡荡的,却不知道究竟少了什么东西,不知阿雁能否帮朕寻一寻?”
这是在催他的佩囊。
澹台雁皮笑肉不笑:“陛下若实在要得急,绣架丝线都在,陛下不如也尝试尝试女工,也算体察民情了。”
褚霖不说话了,就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
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呢。
澹台雁直叹气:“陛下,臣妾现在想要专心骑射,免得秋狝祭礼上丢人。孰轻孰重,还请陛下耐心些,等秋狝过后,妾给陛下做两个、不,五个佩囊。”
褚霖却更不高兴了:“针黹伤神,阿雁为朕做一个就行。”
说也说不通,求也求不通,澹台雁懒得理他,继续专心于手上弓箭。
澹台雁心中的疑惑着实太多了。她当初究竟是如何嫁给褚霖,两人又是为何而闹到分宫别居的地步,还有太皇太后那语焉不详的两句话……
节忠太子,褚泰。澹台雁和他素不相识,为何太皇太后却一副两人熟稔的模样?
再有,许松蓝苍白的脸色在澹台雁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些疑惑,在褚霖身上是得不到答案的。当年是她追着求着要嫁他?怎么可能,褚霖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想要解惑,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第一步便是要——
长箭稳稳刺中靶心,澹台雁再抽出第二支箭,依旧向靶心射去。
玄铁剑头破风而去,刺入尾羽,缓缓劈开竹制箭身。
看起来很花哨,实际上,掌握技巧之后并不难,就是有点浪费箭。
澹台雁再次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
——她要在秋狝祭礼上,胜过褚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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