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镜随着李运走进议事厅,一眼便看见畏首畏尾在原相上首和长乐并排而坐的梅妃。
她和贞阳脸型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怪不得敢直接闯东厂刑房抢人,原来是找到了这么可靠的人证。
两人一进来,长乐便指着汤镜发怒:“你好大胆子,罪名未定,竟然敢动用私刑逼供!”
汤镜不急不缓:“回殿下,不过是刑讯时的一点手段罢了。”
他说得轻轻巧巧,长乐更上火。她昨日来东厂,碰了一鼻子灰,没落好不说,回宫还被母后絮叨她多事。
今儿她这边人多势众,必要挫挫他的锐气……
百通按上长乐的肩头,替她整理披帛,“殿下,今日,咱们旁观即可。”长乐不解,但听百通的话总没错,就忍耐着坐住了。
李运和原相商谈原森的去留,因三法司来的人尽是原相阵营的,他故意晾着,只时不时问几句话不至冷场。
原相看出他敷衍,估计他也嫌麻烦,便极尽奉承,连骂自家孙子愚蠢。李运笑说天降意外,谁也不想。两人你来我往,迅速敲定此案为小仆失足,于主子无关。
半个时辰后,原相随仆众抬着孙子离开东厂,其余“壮势”的人也一一告辞。
李运送走人,笑得两颊僵硬。回厅后,他问捧茶出神的汤镜:“人都走光了,你还不走?”
“喝完这杯茶便走。”
汤镜想不通,梅妃听到自己女儿死去的消息,怎么还会主动来作证?
她住在离苑里,吃得清淡,穿得简朴,闲来无事不是做工便是念佛,除了女儿,无欲无求得近乎圣人。
他当初暗中送去的东西,她不仅不收,还对着汤六骂他癞□□。
这么一个人,在仅有的宝贝女儿去世后,居然肯为“元凶”作证。
实在匪夷所思。
原相到底给她许了多大的好处?
*
汤镜的疑惑在月底有了答案。
月底,闭关许久的萧帝终于走出章灵殿,坐上御座,接受百官朝贺。
至晚间宴会,各方贺罢,萧帝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薛贵妃趁机提起皇恩寺智通大师前日进宫讲佛,说离苑方向有位佛缘颇重的妙人,详问过后,竟是十七皇女,他大喜过望,想请皇女到寺里礼佛。
萧帝为求成仙,佛道皆信,且都深信不疑。听说如此,觉得这是吉兆,倒冲淡了甫闻冷宫二字时的不喜。
原相和几位精通佛法的朝臣也跟着说些恭维的吉祥话,喜得萧帝眉开眼笑,酒意上头,更是直接赐下公主封号——“长善”。
隔月成道会,长善公主奉旨入寺清修。
汤镜站在城门口,看载着空车厢的华丽马车和仪仗队伍踏上御街,回首望眼面带得意的原相,双手抚上腰间佩刀。
许久不见的原青凑过来咂嘴:“离苑这位转什么大运了?”一个公主封号至少意味着上千食邑,听闻她原本在离苑吃不饱穿不暖,这下可吃穿不愁了。
原青露出艳羡之意。
汤镜落下长睫,乜他一眼:“你去找智通,让他大告天下你乃佛子转世,你家阿耶说不定也能想办法给你弄个爵位。”
原青顺着汤镜的视线看见横眉立眼的原相,吓得扯袖挡脸,“你又害我。”
他拔腿想跑,已经晚了。原相和他对上眼,立刻大步走来,宽袖甩得生风:“东方!见你阿耶就跑,这是什么道理?”
左右都是随萧帝来送长善公主的朝臣,原青躲不开,又怕拉扯起来,叫人看笑话,就老老实实站住,不情不愿唤声“阿耶”。
他娘是原相的乐伎,二人春风一度,有了他。后来他娘嫌他爹老,他爹嫌他娘浪,两人谈不拢,干脆一拍两散。
他跟着他娘长大,老实说,并没太把原相当爹。
可原相显然很乐意把他当儿子,见面便要训两句。
“东方,你也老大不小,为何还不成家?”原相看自己这位小儿子举止畏缩,半点没有他的风范,心中不快。
原青去看汤镜,发现他已走远,暗恼。
“母亲刚走,我没心思想这些。”
“胡闹,不想好女,难道还想那些阉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跟着姓汤的乱混!”
原青看不惯他用道貌岸然的嘴脸教训人,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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